长久以来,在米诺斯的记忆中,他好像没怎么评价过自己。没错,一直都是在以蔑视的目光看着别人,而即便是对自己有评价,那一定也是极好的。
他有充分的自信,更有绝对的力量,这样的他无疑是自恋的。
一个自恋的人,居然愿意臣服在他人之下,那么那个站在他之上的也一定会有凌驾在他之上的更有力的优势才对。
可是米诺斯不能信誓旦旦地这么保证。自神话时代以来,他的记忆里只有对冥王的忠诚,而冥王本身的身影却模棱两可。他从没见过冥王的真容,也从未领教过他的强大。历代被冥王灵魂附体的少年们都能保有或多或少的自己的意识,谈不上为冥王本尊。
神明强大到甚至不愿意见自己的人类部下一面,所以那位冥王,应该是个比自己更自恋的家伙吧?
他没见过冥王,无法评断这一点。时光匆匆,而当千年后这位冥王愿意真正出现在人前时,他居然成了个小孩子了。
纯粹,不再带有他人的意识,他就是他。
然而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可能身怀有冥王的力量,但按照他的年龄,是不会知道该怎么使用的。
守会失败是理所当然的,所以米诺斯会站出来,也是必然的。
守护吗?
那个曾经力量强大到连见都不愿见人类的神,也会需要他人守护的一天吗?
细丝缠住了假冒的剑,与持剑的人。
剑尖与守的眉心只差薄薄一层纸面的距离,只要再慢那么十分之一秒,守就没命了。
但是傀儡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仓桥青灯的面貌越变越陌生,占领他躯体的东西也将成型。从那柄剑尖开始,傀儡丝一根根逐渐断开。
“太天真了,人类,”“仓桥青灯”说,“你的傀儡线本身即代表世间之理,然而吾之存在则与‘理’背道而驰!这傀儡丝是困不住我的!”
米诺斯的名誉上司却一点都不惊慌,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昂着头,已经开始计算下一步的动向了。
哈迪斯大人啊,您到底在想什么呢——米诺斯想,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个思维复杂的小鬼的想法。
所以,他也无法预料到接下来守的举动了。
换左手握着缺了半截的剑,那个小家伙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仓桥青灯”手中的剑。
“你刚才说,朕的剑断了,是吗?”守说。
米诺斯紧紧控制仅存的傀儡线,他的角度看不清守的表情。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而已。
血从守的指缝缓缓淌下。
他没有退步,而是就这么迎着剑尖,逼着一个成年人慢慢后退:“你的意识还没有在这个身体里完全成型,我还有机会!”
血顺着剑刃逆流向仓桥青灯的身体。
“我的剑还没有断,其他书友正在看:。”
语毕,他松开手,抬起头来了。
米诺斯也在那时看清了他的表情。
守是个从小没有表情的小孩子:没有哭过,没有发过怒。他唯一有的表情是微笑,但是他的微笑往往伴随着的坏点子或馊主意。
一个没有表情的人,就是能极度掩盖自己情绪的人。掩盖自己的情绪就不会被他人所察觉,不会被察觉就不会被他人影响或诱导。如果这是个拥有成熟思维的成年人,他无疑是可怕的。
然而不是,守只是个小孩。他的面瘫来自他曾为神时对人类的疏离和不理解,这也是冥王从来不愿用本来面目接见部下的原因。
那么,现在不同了。
这位对人类抱有偏见的神来到了人间,他的好奇心让他快速地学会了人类社会的不少东西。
比如现在,该怎么评价他的表情呢?
释然、迷茫、欢愉、忧伤……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确在笑,但是与之前不同,那是真正的笑容。
他望着天空,在等待着什么。
遮蔽天光的乌云涌动翻滚,最顶头的一点黑色越来越大,有什么砸下来了。
黑色远比乌云更黑暗,每出现一分,那些与之相比灰蒙蒙得简直不堪一提的乌云便以此为中心缩小一分。当云中之物顺着走势逐渐下落之后,米花市中的人们终于发现,悬在他们头顶的是一把巨剑。
从云端探出的,不过是剑刃的尖端。
拥有神力的孩子,他的力量终于走到顶点了。
——不对,米诺斯想,那孩子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有那样的表情。
神学会了感情,所以变为了人。
这就是冥后希望的吗?
“对哈迪斯大人来说,他的目的很纯粹,那么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米诺斯喃喃道,“我要赢,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不过,这样就好了。
然后他不禁感叹:“呵……因为要人守护的神才更真实啊……”
这是句实话,千年的忠心,自守诞生以来终于有了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