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夕阳下落,从医院的窗口向外看去,远处天边的乌云渐渐又聚拢了过来。
月亮从山的那头高高跃入空中,映着月光,地面上一切事物的阴影也由此倏地拉长、扩大。
仓桥青叶站在窗前目视着远方,他那逆着光的影子也被长长地拖在地面。
黑影耸动,有一个人形从影子里升了起来,一开始只是黑色的剪影,在暗色的病房中由虚变实,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出云拄着拐杖,出现在月光中。
扶着窗沿的手紧紧一握,仓桥青叶不可能发现不了这股气息——那是与自己相同的气息。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但同一种气息变成了两股,实在无法令他心生愉快。
“你!”他恶狠狠地回过头。
不止一次了,他没法拜托他。
“为什么面对自己要用这样的表情?”出云优雅地微笑道,“我的另一半身体啊……”
“不要自说自话!我是我,你是你!”
“你真的这么想的吗?”出云说,“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在意呢,在东条家,你大可以对我置之不理。”
“我不可能眼睁睁放任你去害人!”
“害人?那只是你的主观判断,布下一切局的是你抚养长大的,你所谓的那个‘弟弟’不是吗?我只是在背后稍微促成了他的成功,而且,那也是他想看到的,其他书友正在看:。”
“不要私自揣测青灯心里想的东西!”仓桥青叶紧握着拳头,却无法向着黑影出拳。
“呵,你很愤怒,”出云瞟了瞟青叶的拳头,“为了一个从人类的血缘上来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类而愤怒,值得吗?在他眼中,你不过是个可能阻碍他的人,从他七岁,你找到他开始,说不定他就在恨你了。”
“闭嘴!”
“啊对了,”出云嘲讽着说,“事实上,从出生开始,就开始被憎恨了。不要忘记这条腿,这是你留给我的东西。赫淮斯托斯。”
“……”
出云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仓桥青叶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赫淮斯托斯……吗?
这个名字已经被遗忘很久了。
“从出生时就被母亲抛弃了,天后憎恨你的降生,妻子憎恨你的丑陋……空有神的名号,却没有人爱过你,所以,你才会把所有的憎恶之心抛弃,专心致志地对曾爱过之人付出真心……你和冥王哈迪斯一样顽固不化,但不同的是,即便灵魂转换了形貌,看来,冥后对冥王的情义仍然远超过你。”
仓桥青灯睁大双眼。
“成为契是既定好的,但他用自己的意志一次次与我们抗衡,但最终,他妥协了。”出云说,“知道吗?他要我们许诺下的条件:永远不得再对冥王哈迪斯以及他身边所有人类出手。于是,我们答应了。”
——兄长,我感激你。
仓桥青灯临走时如此说着。所以对他,也就仅仅是这种感情了。
出云笑道:“多可悲呀。你又被背叛了。”
“没有那种事,”仓桥青叶打断道,“谈不上背叛,因为本来就没有想到会得到回报。”
“哦?”出云饶有兴趣地望着青叶。
“虽然的确是这样的,我既不魁梧强壮也并非英俊迷人。我的母亲是个普通人类,我出生的时候,就因为天生的残疾而招来了母亲的厌恶,所以才会被抛弃……但与此相同,我也憎恨着她。我的妻子与阿瑞斯偷情,他们怨恨我夺取了他们的颜面和欢愉,而我也同样憎恨他们的薄情寡义。所以,很公平。”
“呵……”
“我也憎恨贝瑟芬妮。”仓桥青叶沉声道,“她……很美,当她拒绝我时,我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那是种不容许他人亵渎的美!但哈迪斯却将之破坏,而贝瑟芬妮居然对黑暗的冥界甘之如饴!为什么!”
“没错,你只要这么憎恨就好了。”出云诱导着。
“不!我是憎恨过,但是……我为此后悔……”仓桥青叶捂住眼睛,“贝瑟芬妮并没有嘲笑过我,她也未怨恨过任何人,她只是礼帽地拒绝了我而已。她与冥王的相爱本来与我无关,只是因为我的狭隘和自卑促成了我对他们的怨恨,这样的憎恨一点也不公平!憎恨着他们的我,是个卑鄙的小人!我答应了宙斯和他一起拆散他们,我就这么和诸神犯下了龌龊的罪行,但我无法把我的罪孽就这么撇开,我做不到,我与诸神不一样!因为……我本可以阻止的……”
陷入回忆的神明悲痛地低吼,却没有掉下一滴泪。
“贝瑟芬妮死了,是被我害死的,。”他说。
……
高加索山上,恶鹰盘旋,赫淮斯托斯去见了一位神。
“你在悔恨吗?”普罗米修斯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因为饱受烈日与饥渴的折磨,这个老头干瘦得与枯骨无异。他的肝脏每一日都会被鹰啄食,但就算这样,他仍然没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