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涨潮的海浪推到脚边拍在礁石上,海水陡然间翻开水花,泼在了我跟钱福来的身上,我们的衣服都跟着湿透了。
钱福来抹了一把面上的海水,低咒了一声。
瘸子,这两个字我本应该早就熟悉了,可是却从没有人在我面前使用过,所以我对这两个字压根不熟悉。原来,它是这么刺耳的,刺到我的耳膜生疼,并且跟着嗡嗡作响,我眯着眼睛明明看到钱福来嘴巴张张合合却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长这么大,我不会吵架,打架更别提了,可是我此时此刻只想冲上去捂住她的嘴,让她把“瘸子”这两个字收回去,因为它真的是我二十多年来听到的最恶毒刺耳的字眼。
我手刚伸过去,钱福来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并且用力一推,然后我的半边身子还有膝盖都撞在了粗糙的礁石表面上,腿上钻心的疼痛袭来可对我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我弯着腰扶着礁石喘着粗气,咬着唇拼命压抑着自己,只为了不在人前落下一滴眼泪。
钱福来抱着胳膊走到我面前,突然温柔地说:“晓冬姐,你不能动手,动手的样子就不楚楚可怜了,男人就会忘记同情你了,知道了吗?”
钱福来见我手掌紧紧压在膝盖上,突然就笑了起来,“现在演得像那么回事了。”
我依旧死命地咬着下唇,眼眶中蓄积的水雾几乎快要脱离我的眼眶,钱福来终于仰着头离开了。我蹲下身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脚边,最终,我无力地歪坐在了的潮湿的沙土上。
阮晓冬你坚强了二十多年,怎么就被这两个字打败了呢?
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腿有些疼,痛得我的眼泪疯狂往外汹涌。我将脸埋在膝盖里,可是那泪水如何都止不住,一颗一颗没完没了地离开我的眼眶,冲洗着我面上的那层咸腥的海水。
似乎还有海浪不停拍打在礁石上,击起的海水像是倾盆大雨一般将我浇了个透彻,而我却根本不记得要去闪躲。
“晓冬……”
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我肩头。
我抬头,是江释然。
我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可是此刻,它居然十分艰难。
“晓冬,你怎么了?”江释然眼中陡然出现的慌乱让我情绪在瞬间开始崩溃。
“江释然,我告诉你,我演技好着呢?快十年了,现在我更会演了,你千万别被我骗了。”我突然像是发泄一般对着江释然吼了起来。
我刚想站起身,脚竟然一软,又一次歪坐在了地上。江释然连忙搀住我,“晓冬,你别吓我。我送你回家。”
我用力摇头,“我不回!你不要多管闲事!”
“好好好,不回,那我带你去诊所看看你的腿。”江释然语气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不去,我不去,我哪都不去,啊……你放开我。”
就在我任性咆哮的时候,江释然居然已经将我背在了后背上。
“你放下我,你带我上哪去?”我歇斯底里地开始捶着他的后背。
江释然压根不理会我的挣扎,背着我往旅馆的方向走去。
江释然的后背明显比十年前宽阔温暖,一瞬间,我的心竟然奇迹般沉静了下来,甚至还想到了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背着我的情形。
那时的我们似乎还没有正式说上一句话,而且那一次,自己光顾着害怕,压根来不及体会扒在他后背时的得意忘形。
那是我例假初潮的第一天,也是我从女孩迈向女人的第一步。
后来,我们恋爱了。
那时的我痛经很严重,每回来例假便疼得哭爹喊娘,严重时蹲在地上连路都走不了。江释然经常性默默走到我的前方蹲下身子,我便心满意足地爬上他的后背。那时的我觉得他的后背有一种神秘的止疼作用,已至于每回感觉到痛的时候,都赖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甚至他不是背着我的时候,我也爱站在他背后将脸贴靠上去,听着他的心跳也可以让我得意地忘记自已姓什名谁。
我以为这些我全都忘记了,原来我没有,现在回想起,那些画面依旧色彩艳丽,那种日日扬着嘴角的甜蜜也依旧鲜活如昨天一般。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怎么样,我竟然扒在江释然的后背上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已竟然躺在了江释然的床上。
隐约中,听到江释然在阳台讲着电话,虽然听不清,可是能感觉到他严肃的语气。
我怎么会睡着了呢?
刚刚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呢?
江释然见我醒来,匆忙挂断电话从阳台上走了进来,“你怎么样了?”
我微微坐起身,突然发觉自己的湿衣服竟然全担在了椅背上,而自己的身上竟然穿着江释然的白色衬衣。
“谁替我换的衣服?”我扯着被子愤怒地问。
江释然端过一杯温水,答非所问,“你还有些发烧,先把药吃了吧,还有止疼药。”
“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吗?”我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