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也乏了,带他下去,潞王送送他罢。”
至此接见算是完事,惟功再跪辞,起身,潞王依命过来,要来送他。
还未到殿门处,一个中年男子却是风风火火的撞了进来。
惟功差点被他撞上,连忙躲闪到一边。
这个男子却是没顾上理会他,只一迭声道:“张先生着实可恶,简直是太可恶了!”
“父亲,你说什么呢!”
一直坐在椅子正中,一副母仪天下模样的太后顿时沉了脸,带着一点喝斥的口吻道:“还有外臣在,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呃,呃……”被太后这么一排揎,那男子顿时哑了火,回头看看,布满皱纹的黑粗老脸上露出笑来:“这不是英国公府的小五么,俺在镇远侯老顾家的酒宴上见过,都是勋旧人家,怕什么!”
“唉……”太后以手支额,已经是无语的表情了。
惟功好悬笑出声来,但也只得再次躬身见礼:“见过武清伯。”
“免礼免礼。”
武清伯李伟大刺刺的一摆手,笑道:“小五罢了,好孩子下去吧,乖。”
“是……”惟功忍住笑,转身下殿,刚踏步到石阶上,又听李伟叫嚷道:“俺上次求恳工部调拨砖瓦给俺修园子,你这里准了,皇帝也准了,张先生却给俺打了回票,说是不合规矩。俺当时只索忍了,他现在当国有难处,这话你也同俺说过。可是这一回,俺找工部的老郭尚书亲自说好了,给俺调百来个匠人使用,又是内阁打了回票,还是说不合规矩,这张先生太拿俺不当,这真是欺负人嘛!”
“竟是如此?”太后语气中也带着惊奇,显是李伟这一番的遭际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嗯哪,俺还能骗你不成?”
“好吧……”李太后十分无奈的道:“几百个力役算得什么,我着人去内阁问问张先生罢了。”
“要好好说道说道他,他管着别家,还能管咱?”
“父亲!”李太后怒道:“凡事要有规矩,这原也没错。”
“规矩再大,能大过俺?皇帝也是俺亲外孙!”
这般胡搅蛮缠,太后显然已经无语了,惟功的耳力再好也就是听到这里,可不敢再故意放慢脚步来偷听。
再转头看潞王时,却见这小子也是满脸通红,显然是在憋笑。
“咳……”惟功轻咳一声,在殿门处对潞王道:“请殿下留步,臣是万万当不起亲王殿下相送的。”
“按礼是说当不起,不过按情来说是当的起啊。”潞王显然也是接受了良好的皇家教育,笑着道:“今日你同皇兄说起兄弟当和睦之事,母后知道了十分高兴,说是皇帝身边的臣子就该这样,天底下兄弟都和睦才好。说实在的,孤王也是很承你的情。”
“臣万死也不敢。”
张惟功笑道:“臣只是偶然说了一两句自以为正确的话罢了,当不得娘娘和殿下如此的夸赞的。”
“唉,宫中之事,你不能尽知啊。”
潞王突然心事重重的样子,刚刚那一点孩子气尽扫无余,整个脸都变的阴沉下来。
他看着张惟功,颇为深沉的道:“总之上天言好事,下界便平安,其中深意,惟功你要深思之,寡人不便多说,你自己多想想罢。”
说罢,便是转身折返回慈圣宫去了。
阳光之下,惟功身边再无他人,掂了掂手中的那一小袋金瓜子,他亦是呵呵一笑。
今日之事,当然是有心而为之,皇帝和李太后母子间的心结,还有不怎么安份的潞王在共中,宫中之事,外廷普通官员和百姓知道的当然不多,但张惟功是什么身份,宫中之事,几乎没有能瞒的过他的。
前几日,皇帝因为一件小事对潞王大发脾气,而后却被李太后传到慈圣宫中,大加训斥。此事闹出不小的风波出来,最后还是张居正在其中调和,令得皇帝向太后请罪求得原谅了事。
这件事对小皇帝的心理当然有一定的刺激,今日的话题,皇帝看似无意,但其实是一种情绪的释放。
惟功当时没有选择附合,而是选择反其道而行之,纵使小皇帝一时不快,但始终在心里留下惟功为人很方正耿直的印象,而太后和潞王也会承情,算是两边都得分。
这个结果,算是一脚凌空,入门得分!
“现在,回家去看看那哥儿几个,到底是什么打算吧……”
如果张惟德哥几个知道自己对付的是一个心思这么缜密无缺的人,不知道心底里又是什么感想了……
……
在张惟功出宫回英国公府的同时,张居正在文渊阁中也是见到了来传话的慈圣宫的太监。
“公公请传话回去。”
在内阁之中,张居正穿着的却是一身便装道袍,看起来十分闲适舒服。
他在阁中,一天最少要呆足四个时辰,有时候更晚,如果始终是穿着宽大但行动不便的官袍,未免太累,所以入阁之后换便装办事,这也是他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