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鸡蛋花正寂寞地开着,一朵朵落在我的头上,衣衫上,鞋子上。
我坐在院子里和我的玻璃猪说话,它们晶莹剔透,有着小巧的耳朵和圆圆的鼻子,它们一只红色一只蓝色。
红的说,杜小菲你不可以不开心,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我就会难过。
蓝的也跟着说,是啊,你不可以不开心的,你不开心我也会难过。
然后我看着它们,微笑。
直到上了小学,我和同桌阮薇薇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尽管她住东街,我住西街,但我们还是形影相随。一起上学做功课,一起逛街压马路,一起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好得可以合穿一条裤子。
只不过阮薇薇美得像一朵蔷薇,而我相貌平平,像株遭人遗弃被人奚落的小草,无须风吹,便低到不见。
阮薇薇说菲菲你要开心起来,你的成绩比谁都好,你应该骄傲才是,你应该试着微笑,你向这个世界微笑时,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样东西都会回报你一个更美的微笑。
阮薇薇还说幸福呢,其实就是挂在树上的果实,要不断努力,穷尽各种办法去摘才能得到。
阮薇薇的话让我这株自卑的麦草,在风里渐渐抬起头来。
高二的时候,班里转来了一个男生,他由班主任领着,经过我和阮薇薇的窗前。阮薇薇碰了一下正在看书的我,说看哪,这个男生好帅。
然后阮薇薇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嘴里碎碎念着。我知道她在祈祷什么,班里只有两个空位,一个在最后一排,另一个就在我们的前排,那个叫胡兵的男生刚刚转到其他学校去。
这个新来的叫黄枷的男生,果然就坐到了我们的前排,阮薇薇的祈祷应验,自然乐开了花。
我发现阮薇薇看着黄枷时,眼睛会亮起来,她常常盯着黄枷毛茸茸的后脑勺出神。我就在旁边看阮薇薇的眼睛,她的眼睛隐在长长的睫毛后面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新鲜葡萄。然后我痴痴地笑,直到笑得爬到桌子上,直到吃一顿阮薇薇的暴栗子,直到前面的黄枷转过头来。
我多不想让黄枷看到我大笑的样子,因为阮薇薇说我大笑起来的口型比哭时还难看。
阮薇薇开始刻意打扮自己,每次换了新衣服都要让我给她做参谋,她喜欢穿蓬蓬的A字裙,她总是穿着那样五颜六色的漂亮裙子我的面前转呀转,然后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她就乐开了花,其实,我知道她并不在意我的眼光,只有黄枷看阮薇薇的时候,阮薇薇的眼睛才会亮起来。
我忽然开始嫉妒阮薇薇,没缘由的,我觉得她什么都比我好,她可以高傲地像个太阳般,吸引所有向日葵般的目光。
直到我也买了件连衣裙——我以前从来不敢穿裙子,我长得实在是普通极了,像只蹩脚的丑小鸭。那天我穿了新的裙子去上学,像阮薇薇的一样,蓬蓬的A字裙,我试着骄傲。我翩跹地向座位走去,吸引了无数的目光,甚至连黄枷也转过头来。
灰姑娘也变成白雪公主了!他的语气并没有鄙夷,但我还是白了他一眼。
随即我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因为我看见黄枷的眼睛。黄枷,你的眼睛怎么那么亮呢?
黄枷总是有事没事转过头来,有时候是问问题——他说他的英语很差,有时候是闲聊,那时侯电视上正在重播日剧《东京爱情故事》,阮薇薇等黄枷转过头去的时候悄声说,你觉得黄枷长得像不像……永尾完治?
可永尾完治最终还是辜负了赤名莉香……我看向阮薇薇,嘟囔着。
阮薇薇的眼睛立刻灰下来。
我拍拍阮薇薇的肩,学着她的口气说,不用担心,只要争取,全世界都会是你的。
阮薇薇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轻轻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渐渐我们的笑声越来越大,无法自持。
黄枷忽然转过头来,他说杜小菲,没有男生会喜欢大笑的女孩的。
我赶紧闭嘴收声,我知道我大笑的样子很难看。我说过,我极不愿意让黄枷看到我任何的丑态。
我觉得当时的我和黄枷像极了后来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里暗度陈仓的张曼玉和梁朝伟,而他们原本就不是属于彼此的。
黄枷是应该属于阮薇薇的,可是一想到黄枷,我的心里就有种凄凉的欢喜。
我暗暗问自己,我是不是喜欢上黄枷了?
后来阮薇薇病了,没有阮薇薇在身边,日子过得有些落寞。我每天放学都踏着自己寂寞的影子去东街帮阮薇薇补习功课,然后一五一十地给她讲有关黄枷的所有细节,我知道她喜欢听一切关于黄枷的事情,听到我说起黄枷胜于给她讲上百道习题,听到我说起黄枷她微蹙的眉头就会舒展开来。
只是有件事我没有告诉阮薇薇,一天放学后,有人在背面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