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若让裴吉领了裴容去翻书,顺带让他们哥俩团聚一下,自己却带了弘历去另一间房里,分宾主坐定之后,弘历才看着他说道:“实不相瞒,昨天我去给皇阿玛请安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我皇阿玛跟十三叔的一番对话,所以今天才往十六姑父的府上来了一趟。”
锡若闻言连忙竖起了耳朵问道:“是和我有关的对话么?”
弘历有些谨慎地点了点头,像是为了掩饰自己传话的不安似的,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之后,才用不高的声音说道:“我听见十三叔同我皇阿玛说,‘西北既然已经平定,恐怕十四弟和锡若都是留不住的了。’”
锡若听得有些紧张,连忙又追问道:“那皇上怎么说?”弘历没有答话,却只是仿着雍正平日里的样子叹息了一声。
锡若不觉怔住了。这是啥意思?不过他倒并不很担心最后会走不成。他手里还攥着老康的那道遗诏,如果真的把那宝贝请出来,估计雍正也不敢强留。至于十四,恐怕他走了,雍正心里还会有一丝庆幸。不然恐怕会像先前康熙朝一样,无法安置他这位战功赫赫的亲弟弟了。
这时弘历却突然放下茶杯,又站起身来转朝锡若,竟恭恭敬敬地对他作了一揖,吓得锡若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扶住了弘历问道:“四阿哥这是做什么?”
弘历年轻的脸上透着几许疲惫的神色。锡若知道他近来替父奔走,在许多省份明察暗访视察民情和官风,回到朝里又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斗心计,确实也不轻松。偏偏雍正生性多疑,除了他喜爱的这个儿子和允祥以外,根本不会对其他人寄予这样的信任,所以经他手里提拔上来的人虽然很多,其中也不乏能吏,但是能够始终得到他信重的人却一直都很少。
不知道为什么,锡若总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看见若干年后,龙椅上那个苍老孤独的乾隆皇帝,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聪明灵秀、野心勃勃的青年,心里掠过一丝微微的寒意。他多少猜到弘历下面要说的话,便提前截住他的话头说道:“如今西北大局已定,噶尔丹策零就是有心再反叛,元气也已经大伤,而且我听说他的诸子不和,正在酝酿着在他身后争夺汗位的事情,甚至连那位出使过京师的鄂兰巴雅尔,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连同她的丈夫赛音伯勒克一道,想要在准噶尔部里大显身手一番。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他们忙于内斗,的确是大清国的福音。”
弘历见锡若有推辞之意,急道:“那内政也还需要十四叔跟十六姑父帮衬啊。”
锡若呵呵一笑,又说道:“眼下新政推行初见成效,各省都已经把‘摊丁入地’、‘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以及‘火耗归公’这些办法推行了下去,民力在逐步恢复。江南这个聚宝盆有李卫替皇上看着,其他地方还有田文镜、尹继善这些人,军务上有岳钟琪这样的名将。他们的能力操守都还算好的,也没有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坏毛病。只要不课税过重使民力耗竭,这批人当为朝廷积攒下足以充盈国库和赈济四方灾民的银米。十四爷跟我要退隐,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弘历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却摇头道:“十六姑父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怎么这件事情上头就如此看不透呢?有道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真要做那旷达潇洒的隐士,又何必局限在山野田间?”
锡若听得嘿嘿一笑道:“我不是要去山野,也不是要去田间。我是要去更广阔的地方,去看看更精彩的世界。”说到这里,他又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脯说道:“眼下都是洋鬼子来华写外文的游记,我们的人翻译来看。等我出国去逛一圈,回头也写一本中国字的游记,让他们也拜读拜读,翻译翻译!”
弘历被锡若眉宇间那种自由奔放的气息吸引得有些悠然神往,半晌之后方才自失地笑了笑说道:“是我的见识短了。‘十六姑父原是异人,不能以我们的这套标准去衡量’――我五弟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
锡若被弘历说得面色一红,连忙岔开了话题说道:“不过四阿哥可以放心,我跟十四爷约好一道去出海,也不会一去不回。等我们在外头见识够了,回来再说给你们听,外面的世界是怎样一个情形。四阿哥若是有心,也可以选派一些有识之士跟我们同行。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眼睛,到时候能够传回来的东西就更多了。”
弘历听得双眼晶亮,一拍桌子说道:“好!那我就等着十六姑父跟十四叔回来,给我讲外头的见闻了。”
锡若见弘历转而支持自己出海,心中暗喜,便拉着他看自己跟工匠们一道设计的大船模型。弘历看着那个做工精巧的船模惊叹不已,又接连问了许多的问题,直到宫里头来人叫他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弘历却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神色。
送走了弘历之后,锡若又回到书房里看着那个大船模型发起呆来。他的船队很快就要造好了,水手也已经招募了大半,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扬帆出海去。只是真临到要走的时分,锡若心里却有些舍不下这里的那些人。永福永寿都已有家室,还要替纳兰家传宗接代,肯定是不能带走的,还有允禩、允禟、允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