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十二月,锡若跟随老康来到盛京,拜谒清朝皇室的祖陵。
从康熙三十七第三次东巡起,老康的祭陵活动就改为先祭永陵,再祭福陵和昭陵,时间也缩短为两天,并亲到陪葬墓祭酒。锡若跟着老康在一片大大小小的陵墓中间溜达,又正赶上盛京降下来一场大雪,他虽然冻得脸色发青,却也觉得这银装素裹的天地别有一番情趣。
锡若怀里揣着当年刚见十四阿哥的时候他塞给自己的铜手炉,一边陪着康熙慢慢地在雪地里走着,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那天雍亲王在明珠府里说过的话,不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老康听见身后的叹气声,颇有些奇怪地转回头来问道:“真难得见你唉声叹气的。遇见什么麻烦事了?和朕说说。”
锡若陪在康熙身边日久,益发地对这个千古一帝萌生了亲近之意,只觉得康熙大部分时候都像是一个慈祥睿智的长者,而非一张口就能要了千万人脑袋的古代皇帝。
锡若不敢照直说自己是在担心雍亲王将来会对自己不利,便随口说道:“只是因为来到这里,遥想肇祖、太祖和太宗当年的事迹,有些感慨罢了。”心里却想道,其实他们具体干过些什么,自己可是模糊得很。不过老康同志向来爱痛说他们家的革命家史,不怕他不给自己补课,嘿嘿……
果然老康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露出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开始大谈爱新觉罗氏创业的艰辛。锡若倒是恭恭敬敬地听着,权当是免费上了一堂历史课,主讲的还是老康师父,这要搁在21世纪的清史研究所里,还不得被人羡慕死?
老康兴致高昂地说了半天,一回头瞥见锡若正冻得“簌簌”发抖,不禁失笑道:“你这么个年轻人,怎么比朕还怕冷?”
锡若抱着胳膊,牙齿上下打架地说道:“奴、奴才第一次到盛京来,不、不习惯!”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在现代冬天到处都是空调暖气,至不济也有一个电炉子烤着,哪能冻到这份上啊? 回头御膳房也不用预备冰冻耳丝了,直接把他拉过去切丝装盘儿得了。真TNND冻死人了!
老康看着锡若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怜悯,便命李德全把手里捧着的、原本是预备着给自己穿上的那件厚貂裘,盖到了锡若的身上。锡若被那件暖洋洋的貂裘一裹,差点儿没感动得大叫“老康同志万岁”起来。
老康被锡若那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又同他说了几句闲话,听锡若说起他家那个游乐园里乱糟糟的情形,忍不住又笑了一场,却相当不厚道地拒绝了他把萝卜头都引进紫禁城来的企图。锡若有些沮丧地转开头,却看见前不久被老康罢免了的大学士马齐领着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向这边走来,不觉站住了。
锡若清楚地记得,这一年春天的时候,马齐因为私下串联群臣保举八阿哥为太子的事情,被老康下令拘禁,诸王大臣甚至议马齐当斩,虽说过后老康又说冤枉了他,把马齐放了出来,可是没想到这么快,马齐就又回到了老康的身边,协助处理政务。看来这个胡子花白的前大学士还真有两把刷子。
几个蓝眼睛的老外来到老康跟前,其中的一个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他是俄罗斯的XX侯爵,希望大清国皇帝陛下遵照两国先前缔结的《尼布楚条约》和《恰克图条约》,准许两国商人在市圈里自由贸易往来。
因为那俄国人的名字实在太长,那老外又说得含混不清,所以锡若一时也没听明白,但是他说的要和大清朝展开互市(边境贸易),锡若却听得一清二楚,立马儿想起北京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那帮倒爷来了,心里不禁暗笑,想道原来“倒爷”的历史这么悠久了。
等马齐和几个老外走后,锡若见老康心绪尚好,便笑嘻嘻地说道:“我听说老毛子那儿的冬天比盛京还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熬过来的。”
老康嘴角含笑地说道:“昔日罗刹国侵据我大清疆土,我师困之于雅克萨城,本可立时剿灭,但是朕不忍加诛,反倒接受了他们议和的请求。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锡若偏头想了想,问道:“难道是为了和他们做生意?”
老康呵呵一笑道:“这也是一方面,但却不是朕主要的用意。我天朝泱泱大国,地大物博,原本也不必指望从边贸互市里得到多少实惠。但是罗刹人悍野顽强,大清军队虽然在雅克萨之战里取胜,但是伤亡同样不清,再加上你刚才说的,罗刹国地处高寒荒原,即便真的攻打下来也不易驻守。现在黄河连年泛滥,国库空虚,从财政上来说,再和罗刹国开战也对我大清国不利……”
锡若默默地听着,心里对老康的敬佩之情不觉又增加了几分。这位勤政爱民的皇帝,一直到老年,还在兢兢业业地为国事操劳忧虑,宵衣旰食,偏偏他这二十几个儿子里头,才能出众者固然不乏其人,却大都忙于争位夺嫡的“大业”,也难怪这位千古一帝晚年的心境,竟会如此凄凉了。
锡若想起太子被废之后,老康曾经痛心疾首地对自己说道:“天底下又有哪家的儿子,会对父亲的重病,兄弟的夭折毫无哀戚之情。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