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心把先前折起的小桌撑开,架在一大片鲜美的草坪中央。她把菜一盘一盘端上桌,不过几碟简单的小菜,却都是纪候往常爱吃的。菜摆好了,她又摆上碗筷,搬来两个凳子。她回头望望落日余晖中的敏堂,心想大约还要再等些时候,便在凳子上坐了。
中央花园里难得这样寂静无人,倒让她想起她和纪候刚认识的时候了。
转眼已经五年多了。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纪候的时候,就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他的长相倒并不令人讨厌,只是总嬉皮笑脸的着没个正形,又总和一群狐朋狗友吵闹得很。白秋心没什么朋友,同宿舍住了一个同是新生的文丹青,一个蓝阶弟子范金娥,他们两个人倒是投缘,都是爱往人堆里扎的性子,白秋心便只是冷眼旁观。她自己分不太清,自己是喜欢独处的安静,还是不喜欢别人的嘈杂。
第一次不得已同纪候讲话,白秋心心里有千百个不情愿。那天天气很好,师父看着底下的弟子一个个手捧着《太上老君说常静经》,都怏怏的没精神,便索性丢开书本,把课带到了室外去上。
虽然入学才不过一个月,可是白秋心已经见识到了,自己这个师父是多么的随性。这样的性格,倒是让她很喜欢。
于是众弟子随着九点烟到了中央花园。此时正是仲秋,九点烟便带着众人到了两棵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下。黄阶弟子都是一脸的惊喜,站在缀满了鹅黄色小花的树冠下贪心地吸着弥散着甜香的气息。
白秋心本来看见众人都挤在一处,便只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到了桂树底下,白秋心看他们的脚把落下来的桂花全踩烂了,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便站在离他们三五米外的距离,低下头去欣赏一株粉红色的木芙蓉。
她这时听见一个人朗声道了一句:“‘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白秋心抬起头来,向四周环视一圈,一没见着炊烟,二没见着橘柚,不远处倒是载着几棵梧桐,可是也不显老态。这个人这时候引用这联诗,实在是莫名其妙。白秋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说话那人望过去,只是没想到对方也正望过来,遇上她的目光,便似笑非笑地一挑眉。
白秋心一愣,然后便冷淡地转过头去。
九点烟让众弟子坐在草地上练习吐纳,之后便命黄阶弟子一对一练习奥义九字的手型。本来纪候已经跟他的几个朋友跃跃欲试着凑成一堆,可是九点烟偏道:“先别急。你们男生在我左手边站一列,女生站到右边来。”
白秋心慢吞吞地起身,站到了女生列的末尾,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然后她听见对面人一个劲儿的清嗓子,便有些恼火地抬起头来。却正是刚才那个乱引诗句的少年,此时依旧带着一脸坏笑,朝自己眨了眨眼。
白秋心又是一愣,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又低下头去。她这一个月以来,跟自己同门的学生还认不全。对面这个少年,她只远远打量过几眼,只知道他爱说爱笑有时候很吵,却没有近距离看见过他。刚才一照面,她才注意到到对方有双风流的桃花眼。
这时九点烟开了口:“现在站在你们对面的,就是你们练习的搭档了。”白秋心闻言,暗自咬了咬牙。
其他人都各自散开了后,白秋心也只是略挪了几步,对面的少年便走过来打招呼:“你好,我叫纪候,你叫什么?”
“白秋心。”
“白秋心?这名字不好。”纪候摇摇头,脸上仍带着笑意,“上秋下心是个愁字,你父母怎么取了这个名字?”
白秋心本来盯着地面,听了这话心有不快,便翻了眼睛抬起脸:“干你什么事?”
纪候先是一滞,接着笑了出来:“我说话冲,你别介意。不过刚才我引了李白的诗,你干什么翻白眼瞟我?你不喜欢李白么?”
这少年一笑,带着一股天然俊逸的神气。只是白秋心听了他讲话依旧是不以为然:“李白的诗好,可你用错了。眼前就有桂花,有芙蓉,你怎么反而舍近求远?”
“哦,那么……”少年昂起头想了一会儿,“‘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没错了吧?”
“你就非要引李白么?”白秋心想这首诗与此情此景仍不大贴,便垂下头去思索一会儿,“现成还有另外一个姓李的词人。‘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纪候念着出了神,嘴角浮起一个玩味的微笑。
白秋心不曾见过纪候静心下来的样子,心里觉得他这样子比平时那副不正经的样子顺眼多了,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天过后,纪候每每见到白秋心便主动同她打招呼。白秋心一开始只是简单地点头回应,后来次数多了有些过意不去,便也在纪候朝她招手的时候淡淡地问声好。
在敏堂的第一年便这样过去了。那一年,他们十二岁。
第二年圣诞节的时候,白秋心像往常一样坐在镜厅东苑长桌的末尾独自吃着晚饭。她的手腕忽然被一个人抓住,那人短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