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宋国大军卷土重来,气势汹汹较之上次尤有过之,又兼有西夏骑卒,世子以为,太后与幼主仅凭耶律休哥一人之勇,可能拒得强敌么?”
说话的人三十出头,面目平庸,无甚出奇之处,只是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透着几分精明。若有长安人士看见,或许会有人认得,此人正是当初齐王赵光美府上的管事胡喜儿。
盘坐上首的是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庞大的身躯,满面的虬须,偏又束发顶冠、穿着一袭汉服,那壮硕的身子把那衣服撑得紧绷绷的,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绷裂开来。他这体态模样,若穿一身左衽胡服,皮裘狐帽,倒也威风凛凛,偏是穿着一身中原汉人衣衫强作斯文,叫人看了好笑。
此人叫做耶律留礼寿,乃宋王耶律喜隐世子。宋王耶律喜隐受德王耶律三明谋反一案牵连,被幽禁起来。这位宋王世子,现在已是该部族的实际领导人。
留礼寿抚着大胡子,微微摇头道:“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啊,宋军的步卒大阵本就令人头痛,如今又兼具骑兵之长,宋军可攻可守,进退自然,耶律休哥前番大胜,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宋国皇帝久胜恣狂、久战心切的原因诱他中伏,真论起实力来,以我辽国军力……恐难胜宋人。”
胡喜儿笑道:“其实若论骁勇,我北朝兵马自幼练就的骑射,又是在自家地盘上做战,可未必就怕了南人。我们之所以连吃败仗,不是我北国兵马不济,实是因为太后属意于耶律休哥,有心下嫁于他,失了皇家体面,以致民心军心尽丧。”
留礼寿一拍大腿,愤然道:“不错,你说的在理儿,正是这个话儿。”
胡喜儿又道:“这一次,耶律休哥损失八万精锐,却只吃了太后一顿排头,没有一点真正的惩罚,由此就可见太后对他的偏袒了,上一次幽州被围,有两位将军赴援迟了三日,结果怎样?被太后下旨,当众鞭笞,降级留用,两相比较,太后为一己私情而赏罚不明,谁肯服她?”
留礼寿大声道:“正是,正是,哼!我就知道,她貌美如花,年轻守寡,怎么耐得住闺中寂寞?以堂堂太后之尊,居然与一个臣子媾和,实在是把我皇家体面丢得一干二净,现在市井街头流传的那些话想必你也听说过,真真的不堪入耳,每每想起,真是羞煞人也。”
胡喜儿阴阴一笑,又道:“不过,世子大可不必如此生气,你不觉得,这正是咱们的机会来了么?”
留礼寿一怔,连忙问道:“机会?此话怎讲?”
胡喜儿道:“太后与臣子有了私情,皇家体面全无,皇室、各部族大人,心中多有怨言。太后不知自重,便没了母仪天下的资格,幼主还是少不更事的娃娃,如何执掌大辽天下?如此情况下,太后又正坐镇南京,上京空虚,如果世子趁机发兵,振臂一挥,必得响应,何不罢黜幼帝,拥立宋王称帝呢?”
留礼寿与父亲本就参予了德王耶律三明之乱,反心早萌,只是他们当初行事隐秘,没有被朝廷抓到太多把柄,因此只将宋王囚禁了事,并未株连太广,若在机会救出父亲,再反一遭,留礼寿当然不会犹豫。
只是……,留礼寿犹豫片刻,喟然叹道:“不成啊,太后的手段实在了得,这几年间,整个上京被她经营的风雨不透,如今我虽仍是本族酋领,奈何无兵无权啊。想反,你让我拿什么去反?”
胡喜儿微笑道:“世子这话说的就差了,我辽朝尽多忠贞义士,眼见太后把持幼主,国家危在旦夕,谁不思尽忠报效,匡扶正义呢?若是世子有心,小人愿为世子引见一人,此人手握重兵,若肯攘助世子,大事可成。”
留礼寿双眼微微一眯,疑道:“嗯?你本一介商贾,为何如此热衷此事?”
胡喜儿恭谨地道:“纵然富可敌国,也不过仍是一个卑贱的商贾。小人只想出谋出力……为世子效犬马之劳,来日宋王登基为帝,世子立为太子,小人……可以走上正途,谋一个如郭袭般的出身,光宗耀祖,荫庇子孙,也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了。”
郭袭是汉臣,当今太后极为宠信的权臣,如今官拜南院枢密使、兼政事令,加封武定军节度使,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留礼寿闻言大笑:“若我父子当国,必把郭袭的职位送你,哈哈……,不过……你说有一手握重兵的将领愿助我成就大事,此言当真?他是何人?”
胡喜儿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道:“王兄,世子相询,还不现身?”
一语未了,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顶盔挂甲,肋下佩剑,盔顶两枝雉翎高挑,看面目不过四旬上下,剑眉朗目,英气勃勃。
留礼寿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失声道:“王冠宇?王指挥使!”
王冠宇躬身一礼,朗声道:“正是末将,末将上京汉军指挥使王冠宇,见过宋王世子。”
留礼寿一见此人不由又惊又喜,原来这王冠宇是上京汉军都指挥使,麾下有六万驻京汉军,如今幽州战事紧急,连东京辽阳的兵马都抽调过去了,更不要说上京了,上京的宫卫军、族帐军,大部分都随着御驾去了幽州,留守上京的人马已是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