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雪着实够大,好在这个时代不像后世农产品经济那么发达,大多数人家都要储藏粮食、干菜,不需要从城外调拨运输,所以物价波动不大,也不存在组织运输、平抑市场价格方面的诸多问题,只需要清理积雪,保证城内通行,赈济贫穷百姓,以避免出现冻死饿百姓的事情就成了。
徐铉和萧俨都是善于掌理政务的能臣,再加上范思棋、林朋羽等人共同行事,这些事他们足以料理得完美无暇,只不过像动用府库存粮开仓赈民这样的事,需要杨浩这位城主来亲自下令罢了。
杨浩在城中巡视了一番,见除雪的、救治灾民的、设粥棚赈粮的工作都已迅速展开,这才放下心来。待他赶到东城时,只见徐铉正指挥着人为棚户区百姓加固房屋,有几幢半塌不塌的建筑,正用大木撑起,进行抢修。
一见杨浩赶到,徐铉连忙迎上来,拱手道:“太尉。”
杨浩点点头,问道:“看样子倒塌了几间房舍?不曾重建之前,这些百姓都安顿在哪里?有饭吃吗?铺盖和冬衣可都准备了?”
徐铉道:“太尉放心,这些百姓已就近安置到了长庆寺,粮米和铺盖也都准备了,决不致饿死冻死百姓的。”
杨浩欣然点头,与他并肩而行,微笑着道:“大学士有经天纬地之才,让你迁就于这西域小城,做这县令知府任内的事,亏待了大人。”
徐铉道:“百姓无小事,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徐某非常开心。倒是太尉军务繁忙,大清早的就来巡视全城,探问百姓,银州有太尉这样的一方父母,真是他们的福气呀。”
说到这儿,他忽想起去年江淮大水,许多百姓人家遭灾,可是国主却只顾吟诗作画,下棋礼佛,居然要等到宋国皇帝赵匡胤下令赈灾,这才开仓赈济灾民,且不说对自己的子民爱护不够,还把一个招揽民心的大好机会,用自己的库粮,却拱手奉送了赵匡胤,有那趁灾情大发国难财的本该严刑惩办,结果那些人都家有巨财,买通了宫中太监、僧人,在长命灯上做手脚,让佞崇佛道的国主误以为是天意,都在斋日给释放了,两相比较,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徐铉和萧俨如今姓氏虽然未改,名字却都改了,以避朝廷耳目。杨浩得了银州,正在把银州与芦州以横山为依托进行贯通连接,此时他声名鹊起,四方豪杰、八面部落纷纷投奔,麾下聚集了大批人手,但有所长者俱都得到了提拔、安排了差使,所以倒也没人把他们和开封死于陇西郡公府的徐铉、萧俨联系起来。
杨浩亲自往长庆寺探望了受灾百姓,见他们果然得到了安顿,衣食无缺,这才放下心来,与徐铉在山门外道别,继续向前巡视。徐铉站在长庆寺山门外,微微的风,刮着门楣上的雪沫子,直往他的脖子里灌,他却浑若未觉,站在那儿望着杨浩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长巷尽头……李煜要他跟随自己一起逃出汴京的时候,徐铉一刻也没有犹豫,他没有陈乔那样刚烈的性子,兵临城下时宁可以身殉国也不做降臣,可他对国主的忠心是勿庸质疑的。他不会主动求死,但是如果国主要往哪里去,他也不惜此身,愿随他赴汤蹈火,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随着李煜逃了。
在皇家菜园地里藏了一个半月,他们就必须得离开了。一来,那种地方不能长久地藏人,一个半月的时间,汴梁城的戒备已然松懈了下来,也有了机会离开。二来,马上就要进入秋收季节,皇家园林许多蔬菜都要入地窖储放,再藏下去难免要被人发现。
他们顺利地逃出了汴梁城,想不到马上就要进入西北地境时,却在绛县露了马脚,被人疑是夹带走私的商贩要他们接受盘查。以他们的身份,哪敢等着人家仔细斟验,当下只得落荒而逃,绛县的捕快和弓手一路追赶,匆忙逃避之时,国主被一个弓手一箭正中后心,当场取了性命。
徐铉的一腔热忱就此化作了一个泡影,如果国主活着,那么他们未必不能恢复李氏江山,可是李煜死了,以徐铉老道的政坛经验,已然知道江南李氏再也不能光复皇位了。李仲寓虽然也能起到号召江南旧部的作用,可是他没有李煜那样的威望和身份,一个从不曾掌握过皇权的曾经的太子,就算在杨浩的帮助下颠覆了赵家的统治,也只有为他人做嫁衣裳这一个结果。
徐铉是唐中主李璟临终授命的顾命大臣,也是李煜一朝的重臣,如果李煜活着,不管是为了身后之名还是他一个读书人所秉持的忠义气节,他都要忠于李煜,而李煜死了,他对李仲寓这个乳口小儿却谈不上何等的忠心,他也需要为自己和家人做些考虑了。
毫无疑问,不管他愿不愿意,今后他都要仰仗杨浩,如果要他在杨浩和李仲寓之间做个选择,他更倾向于这个有兵有权、大有一方霸主气势的杨太尉做自己的主公。可是这番心意,他私下与密友萧俨也曾计议过,却始终没有最终下个决定,杨浩比起李仲寓,甚至比起国主来,都更像一个明君,可是……他如今不过是西北诸藩中的一人,他真有那样的气运,建立一个国家么?
痴痴站立良久,一阵风来袭入衣袍,徐铉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这才叹息一声,率领自己的僚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