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自忖为卢多逊考虑的十分周全了,让他“被迫”入宫示警,无论成与不成,有自己这个“刺客”担着,他都没有什么罪过。他卢多逊是博学大儒,又素受官家倚重,值此国家安危之际,没有理由不肯应承。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卢多逊居然当众喝破他的行藏,惊怒之下,杨浩破轿而出,使一口剑杀出重围,便向街巷中遁去。待他寻回卢多逊府邸附近,找到自己系在路边的马匹,跳上健马驱策西向时,忽见城中两处火起,在夜色中显得份外分明。
随即,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了无数的巡检、差役、左右军巡院的人也是满街游走,那应急速度较之他做火情院长时足足快了十倍。按照他当时制定的火险规定,一俟火起,立即取消夜市,闲杂人等马上回家,九城戒备,只许火情铺、救火官兵、维持治安的衙役公差、以及救助伤者的车辆出入,这一来杨浩深更半夜,单骑独马便立即凸显出来。
杨浩单骑独马目标过于明显,迫于无奈,只得弃了马匹,循小径而走,此时他才发现,开封府衙差、地保、巡戈壮丁正向所有街巷渗透,杨浩穿过一条小巷,前方街上已满是巡检,杨浩只得潜身在街巷边伺机而动。
过了片刻,就见前方一辆车子轻驰而来,也是向西而行,行至前方时被几名巡检拦住,车中人也不知拿出了什么信物,那几名巡检举起火把验罢,顿现恭敬之色,忙闪开道路让行。
杨浩见了心中不由一动,待那车子驶到巷口时,他让过前方马匹和车夫,轻如灵猿,倏然自高大的车轮后面闪了进去,双臂一攀车底,身子便挂了上去。
车轮辘辘,杨浩贴在车底,紧张地扫视着四周,只见路上行人渐稀,车子时时受阻,不过验过信物之后,这辆车子总是能够畅无阻,方向也是一直向西而行,这才渐渐心安。
此刻,他已料定赵匡胤必已被害,赵光义如愿以偿,还是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可是他此刻没有一丝被挫败的颓丧,胸中反激起一股奔涌的血气:“历史仍在按它本来的路走下去?不!绝对不会!该变的,已经变了,没有变的,我来改变。赵光义,他不配!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渣从本不属于他的宝座上踢下来!一定!”
※※※※※※※※※※※※※※※※※※※※※※※※※※※万岁殿,宋皇后伏拜榻前,大哭不已。她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就做了未亡人,疼她爱她的夫君已然故去,自己又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今后漫长岁月,深宫寂寂,可如何度过?
正哭得伤心,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皇后立即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她虽是一介女流,可是毕竟已经入主中宫几年,在皇宫中几经锤炼,已非寻常妇人可比,她深知此刻不是大恸悲哭的时候,皇帝家事就是国事,如今皇长子领兵在外,她若六神无主,一筹莫展,这江山都要生变。
“娘娘。”
王继恩闪身进来,躬身施礼。
宋皇后急急上前问道:“卢相、吕相、薛相可已来了?”
王继恩退后一步,缓缓避向旁边,慢慢说道:“娘娘,三位相爷没有来,不过……晋王千岁到了。”
宋皇后一听,面色顿时惨白如纸,就见赵光义快步走入,含泪说道:“嫂嫂,臣弟惊闻……皇兄……殡天了?”
宋皇后惊退三步,目光向王继恩急急一闪,王继恩垂首躬身,嘴角微微勾起,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股阴恻恻的味道。
宋皇后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心知大势已去,当机立断,便向赵光义福礼低身,泣声说道:“陛下……已然殡天了,我母子性命,今后均要托付官家了。”
赵光义见她如此识趣,心中暗喜,忙侧身避礼,长揖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自当共保富贵,娘娘幸毋过虑!”
宋皇后惨然一笑,返身奔到赵匡胤榻前,悲鸣一声:“陛下……”,便即哭倒在地。
赵光义默默走到榻边,跪下,并不敢向榻上望一眼,只是掩面大哭。
王继恩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细声细气儿地道:“千岁,皇上已然殡天。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朝廷,唯有千岁威望隆重,得百官万民拥戴,可承大宝。还望千岁节哀顺变,早登皇位,以安天下,万勿伤心过度,伤了龙体。”
宋皇后听了更是哭得凄惨无比,赵光义擦擦眼泪,由王继恩扶着站起来,哽咽道:“社稷江山,何等沉重,皇兄摞下如此重担,光义怎么承担得起呀。可是光义若不担此重担,皇兄一生心血,可该如何是好?王都知,请着令六宫,去吉服,为先皇服丧。请卢多逊、吕馀庆、薛居正,三相入宫,与本王一起,为先皇料理后事。”
王继恩恭声道:“奴婢遵旨。”
赵光义走到伏地恸哭的宋皇后面前,轻轻将她扶起,哀声道:“皇嫂,节哀顺变。清晨百官朝会,就要诏告先皇讣闻,皇嫂还要保重凤体才是,来人啊,扶皇嫂回宫歇息。”
盯着宋皇后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的身影,赵光义嘴角绽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沉声道:“召殿前司虎捷军都指挥使楚昭辅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