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死人……他闭起眼睛,苦笑着说道:“我以为,自己的计划纵有疏漏,也是在逃跑途中为你所擒,却实在没有想到,会栽在这里。我千里迢迢来到塞北,只是为了找回我的爱妻,带走我的兄弟,冒犯陛下,实非本意,阴差阳错,不是杨浩的错!
冬儿是我的爱妻,罗克敌和童羽、铁牛是我的兄弟,他们承蒙陛下青睐,授以高官厚禄,但是他们却也曾为陛下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来到契丹,本非他们所愿,如今他们只是想回到故土,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而已,并不想谋害陛下,更谈不上什么背叛,他们也没有错。
若是寻常女子骤逢如此遭遇,想必早已痛不欲生,而陛下回宫之后,却能迅速冷静下来,抓住机会利用宫卫三将和女尚官的‘失踪’事件,布置下这么一个连环计,将威胁到皇权的宗室势力扫荡一空,由此看来,杨浩所为,未必是让陛下羞愤欲绝的原因。”
萧绰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正被一件一件地剥去所有的伪装,赤裸裸地把本来的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神情不由有些慌乱,她张口道:“我……”
杨浩自顾地继续说下去:“其实这也正常,不管哪个女人,到了陛下这样的身份地位,自九天之上俯瞰众生,就不会像一个豢养在深宅大院中的深闺女子一样只盯着自身的一些东西,是女人这件事,会被她看的很淡了。陛下要杀我,与其说是因为一个男人冒犯了一个女人,不如说是因为我们的逃离损害了陛下的声望和你的权力。做为一个统治者,你这样做同样没有错……”
“你……”
杨浩凝视着她,嘴角逸出一丝平静、安详的笑意:“陛下身为监国皇后,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统治者。陛下身为一个女人,更是女人中的女人,那晚的一切,我都记得。陛下既对我坦诚相告,即将赴死的我也无需隐瞒,坦白地说……,那一晚,杨浩同样记忆犹新、迄今回味……”
萧绰的脸蛋越来越红,连耳根、颈子都红得像一只烧红的虾子。
剥去伪装,抛开她肩头沉重的责任,她也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年轻女子,她或许天姿聪颖,天生具备一个统治者的资质,可是如果她生在小门小户,嫁了一个普通的男子,那么她现在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聪明、能干、有些厉害的妻子。
可她不是,她生在代代出皇后的契丹萧家,她嫁入皇宫,做了契丹皇后,潜藏在她身上的一个统治者应该具备的冷酷、睿智、杀伐决断的能力就像一颗种子埋入了合适的土壤,得到了雨露的滋润,会迅速地成长起来。她整日埋首在堆积如山的奏章案牍之间,已经渐渐快要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了。
而此刻,她恢复了自己的本性。对这个用粗暴手段占有了她的男人,她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如今他就要死了,她不介意允许他在临死之前放肆一次。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一声号令,千百人头落地眼都不眨的冷血女皇,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杨浩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听冬儿说,陛下弓马娴熟,身手极好,麻烦你出刀快一些,我随程大将军学刀时,曾听他说,从左侧第二根肋骨的位置一刀下去,可以直中心脏,马上毙命,死得没有一点痛苦……”
萧绰的双眼渐渐氤氲起一团雾气,眸子却亮如宝石,闪着熠熠的光。
她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很温柔:“你放心,我出刀……会很快……很快的……”
刀被高高举起,握住刀柄的手紧紧地攥起,掌背上淡青的筋络都绷了起来,可是它却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这一生虽然短暂,却活得多姿多彩,知足了。萧娘娘,我和冬儿在黄泉之下等着你,也许我们再相见的时候,你仍是容颜如花,娇丽无俦,到那时候,我们应该能抛弃彼此身份、地位的隔阂,忘记今日的恩怨,把酒言欢,尽付一醉了吧?”
萧绰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事,你都要往最美好的一面去想吗?当我们黄泉相见的时候,很可能……朕已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女人,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如风中残烛,那时恐怕你根本不认得我了,也不想认得我的了。”
“或许吧,本来对你这样的说法我绝不会怀疑的,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我们黄泉再见的那一天,也许很快就会到来,非常……非常快……”
杨浩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已近乎自言自语,含糊的萧绰已听不清了:“赵光义领兵下了江南,韩德让一命归了西,契丹皇帝遇刺病危,萧太后提前控制了世上武力最强大的国家,变了……改变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一场大雨逼反了陈胜吴广,诱发了秦帝国的崩溃;一张报纸决定了红军的出路,出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一些牛油和猪油成了印度民族大起义的导火线……,一个杨浩……虽然像慧星一闪,在这世间来去匆匆,却给这世界带来了我造成的改变。
这改变将有多大我不知道,这世界将走向怎样的未来我不知道,更不知道那对以后的世人是祸还是福,我只知道,前世的我,是一个茧,这一世的我,是一只蝴蝶,虽然短暂,却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