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唤来宋嬷嬷吩咐几句,片刻功夫,一乘翠幄软轿离府而去。
轿停之处是一户独门院落,一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那轿中人下轿。素心上前亲叩铜环。
素心瞧那应门之人是他贴身随从,平日倒也见过,无需她再费唇舌,那人打量一番,眼露狐疑,素心从袖中取出张银票递与他手中,那人想着应无大碍,便就收下,指点她入内。
素心见那院落虽说占地不阔,倒也是画栋雕梁,厅明窗净的,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孔雀散步庭间,暖日风和,园中春色,惹人喜爱。
素心走至里间,但见满室奢华,绫罗的纱幔飘扬在窗前,镶金的大理石桌案摆放在屋子中央,靠窗的螺铀软榻,全套的楠木家具,壁上净是名人字画,成套的官窑瓷器,那一桌一几、一杯一盏无不精致华丽。
她一眼便瞧见一身着粉色衣衫少女羞怯怯地侧身坐于焦尾瑶琴前,长长的睫毛覆着半垂着的双眸,秀巧的鼻梁,小小菱唇,阳光斜斜射在她羊脂玉般的面颊上,隐隐透出一层温润的光泽,竟好似有些透明。
那少女见有人来,转过脸来,素心看得一怔,这世间竟真有面貌如此相象之人。
只听得她轻叹一声,“十四弟,你这又是何苦?”
十四阿哥蓦的回首,见来人竟是四嫂,他的手微微一颤,将手里酒盅放回桌上,起身喃喃道:“四嫂,你怎么跑来了?”
素心静静道:“怎么大白日的就喝得醉熏熏的?也不怕伤了自个身子?”
十四阿哥低下头,不去瞧她眼睛,只是淡淡说道:“四嫂你不用担心,我心中自有分寸的……惟有喝醉了才能够见着想见的人......”最后那声轻得就似只说与他自己听的耳语般,他淡淡的苦笑,掩不住那眼角眉梢的悲忧。
一旁霓儿双手奉上茶来,偷睨素心,这位四福晋身出名门,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浑身珠环玉翠,只是件寻常的织锦丝衫,眼眸清澈,笑容温婉,但她立在那的高贵娴雅令霓儿不由自惭形秽。
素心瞧着她递上的那只玲珑剔透的茶盅不由得一笑,难为她倒也知道这春日饮茶宜用牛眼杯。
素心转睛望向十四阿哥,眼眸中忽有亮光闪动,许久,慢慢道:“十四弟,宛琬她回来了。”
十四阿哥面色徒然一变,说不清什么样的神色一掠而过,眼前仿佛闪过了她的娇俏笑靥,然他眼底却只有寂寞深埋,他有些疲惫的叹息道:“四嫂,你不会是特地跑来专和我说这些话的吧?”
“那你可知道她腿残废了?” 素心顿了顿,嘴角仿佛有一丝笑意,却又仿佛透着无尽的悲戚,“而你的四哥很快就要去求皇上拴婚了。”
十四阿哥身子猛地一震,脚下一个踉跄,目光越过素心的肩膀,望向那窗棂尽头。
素心身子微微颤抖,许久才出声哀求道:“十四弟,你的心思我从来都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年纪相仿,情趣相投,最是般配,却偏偏事不由人。可现在她就快要成为你四嫂了,你却在这里养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遮不拦尽情的宠着,让兄弟们瞧见,置你四哥颜面于何地?传了开去又置皇家的体面于何地?你竟糊涂到要让天下人都看爱新觉罗的笑话吗?”
素心强自按捺住心中汹涌翻腾,再逼问他一句,“十四弟,你又到底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轰然间,十四阿哥只觉那颗心仿佛被什么生生撕裂开般痛楚,他这样的苦苦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要嫁给四哥了,难道他和她之间就真的要从此了断,再无可能了?从前的一切就真的都只是枉然?不,不,不,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都忘不了她,十四阿哥目光游离,突然间他仰天狂笑起来,“丢了爱新觉罗的脸面?是,是,是,我就是爱宛琬……我就是爱她,就是放不下她,那又怎么样?就算她是要成为我嫂子了,我还是放不下她,还是要爱她!你们一个个都来说我吧……让天下人都来鄙夷我,指责我吧!”他猛的一把推开素心,朝外狂奔出去。
霓儿想要扶住他的手猛地一颤,她踉跄向后,素心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素心瞧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中流落,她看着她仿佛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无言,缓缓移开视线若有所思地望着十四阿哥远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但愿这傻小子真能明白过来,但愿一切还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