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年青衫儒士随着前面引路人疾步而行,王府一路走来重楼复阁,夹道回廊,桥作九曲,石满藤萝,两旁古木千章,皆有参天之势,鸟啼花落,如入深山,虽全为人工却状若浑然天成般,那青衫儒士无心一览,只见前方一阁临湖,洁静如隐庵,极其幽僻,为雍亲王府福晋诵经居所。
青衫儒士停下步履,待人前去通禀。片刻,安嬷嬷即出来相迎,殷勤笑道:“葛先生里边有请,福晋这旧疾都有年头未发了,不知怎的竟又犯了,请了许多大夫,还是先生的老方子好,烦劳先生特意跑一趟了。”
那青衫儒士并不附言,只随她入内。
福晋依窗远眺,篱东菊盛,可惜百花中她独爱牡丹。忽有些发喘,她自娘胎即带有痼疾,久治不愈。阿玛府中有一幕僚葛文追,原姑苏之宿儒也,善画松菊,工隶书,后经服用其开药方,治愈痼疾并多年未发,才知他深藏不露医术不逊国手。
福晋闻声转身,一青衫儒士澄静缄默,彬彬儒雅立与一旁,可不正是原府邸故人,福晋起身相迎。
安嬷嬷屏退四周丫鬟后恭身退下,葛文追上前探指仔细诊脉,略略蹙眉。
福晋淡淡一笑,道:“怎么了?葛先生向来直言,但说无妨。”
葛文追又认真地切脉听了一遍,道:“福晋太过伤神,如能放下烦忧,服以补剂,静心调养,自能痊愈。只是听安嬷嬷说这两日福晋不怜惜自身,常常独坐于晨蔼中,福晋还自病中如何能冒晓寒?”
福晋微微摇头:“偏她多事,先生死生有命,无需多虑。不过日后我会当心。”
葛文追自袖中取出一羊脂玉瓶,欲递于福晋,又有三分犹豫,“奴才已按福晋托人送来的方子亲自配药煎药制成了百枚冷香丸,这冷香丸用材均为珍稀香料,久食虽能让服用之人散发出特殊香味,使人嗅之可起催情作用,可这方子中有二味仙草毒性太大,如要发挥功效,毒性就不能除尽,只怕长期服用,服用之人不仅难以受孕,而且无疑是如饮鸩止渴,等同慢性自杀。”
福晋脸颊微有颤意,一掠而过,淡淡道:“阿玛从前总说府中还数葛先生办事最为老成,果然不假。先生但请放心,素心也从来不是不知分寸之人。”她伸手取过那羊脂玉瓶。
葛文追再不多言,起身告辞。
难以受孕?早在生完弘晖她便知此生已永无机会了,而人生百年,终归一死,无望的日子活得那般长久又有何欢?福晋打开瓶塞来,芳香四溢,果然所用均为极其珍贵的药材啊,福晋微露笑颜,将冷香丸送入口中咽下。
雍亲王府,东殿。
宛琬卷袖于别院膳房忙了个下午,神神秘秘的打发了一应人等,除了半夏只留了个老妈子做她下手,一阵忙乎后她一人跑去爷住的别院太和斋,过了一炷香工夫才又跑回来。
“半夏你去福晋那,和姑姑膳房的人说,今日晚膳我来做,让她们别操心了。”才一进门,宛琬便好心情的吩咐半夏。
半夏有些犹豫,“格格你一个人行吗?”
“这有什么难的,料都让人早准备好了,统共只有我和姑姑俩人食,姑姑这两日一直咳嗽,我给她炖罐‘川贝鹧鸪’汤,它对补肺润肺、化痰止咳最是有效,再说这还有福嫂呢,你快去吧。”宛琬忙把她推了出去。
宛琬让那福嫂把灶头的火给生起来,这玩意她可不在行。糟糕,宛琬忽然想起大夫给姑姑开了个药膳方子,让她秋冬两季每日少量放在例汤里一块炖着喝的,她赶紧让福嫂去福晋那问安嬷嬷拿。
宛琬看那灶头里的火似乎暗了下去,她想让它更旺一些,便拣了根细棍,七弄八挑的火倒是更大了,可也点着了她刚才随手散在地上零星的柴火,宛琬伸脚想去踩灭了火星,低头一瞧脚上那双甚薄的云缎绣鞋,她转身去拿蒸笼上罩着的一叠湿纱布,一不小心撞倒了置于一旁的油罐,顿时那油倾罐而出,流在地上碰着了火星,瞬时燃起了火舌。
惨了!宛琬见这下地上是真起了火,她急得想要灭火,一眼看见水缸,她倒冷静了起来,地上有油,不能浇水。她一边喊着来人,一边手抄家伙七手八脚的灭着火,可那火不但没小下去,火势反倒更见长,轰的一声燃起熊熊烈火,烧着了桌子,那桌子正靠着窗口,又点燃了窗扉,火势越烧越大了。
宛琬心一惊,慌忙地想要逃离,她奔向门口,用力一拉,天那,这门怎么打不开,再用力拉,门竟被人反锁了,宛琬心底一沉,她大叫来人,又拿过条长凳用力的撞向那门。
一扇门隔着生死两重天。福晋伫立在门外,这是天意吗,她原也不知自己独自来到宛琬这该和她说些什么才好,她的四爷是越来越按捺不住了呀,她知道,若不是宛琬还存有心结,顾念着她这姑姑,只怕他早要和她明说了,虽展现在人前的依然是她那张艳若桃李、淡定自若的脸,可只有她自己才知她竟要借助药物做垂死挣扎。走吧,趁没人来之前,也许一切都可以这样简单的就结束了。她听着门里宛琬的声声呼唤和撞击门板的声音,有丝犹豫,不,不,心底另一种声音高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