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府 永佑殿 大雨。
难得北方的春日下起了瓢泼的漫天大雨,四阿哥静静地杵立在台阶前,漠视那茫茫如烟的雨幕,那被风卷上靴面的潮湿,是真要变天了吗?他心中有些悲凉的惊觉,或者,真的是到时候了,朝局就如同这声势滔天的大雨一般,就算你一心想躲,站在了屋檐下,也无法不沾湿自己的鞋靴吧?何况他是真的想躲吗?何况他生在帝王家又可有选择的余地,他们能容他躲吗?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朝堂暗波诡谲的斗争竟是如此的残酷,他要伤害的被害的皆是他的手足,可他既然已身在宦海,便再也看不见尽头,只能紧揪扁舟,随波逐流……
夜 书斋。
四阿哥端坐于暖阁书案前凝神片刻,捻起狼毫,饱蘸墨汁,于宣纸上疾书大字,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一旦他心中有了忧烦不能快意决断之事,便要坐下来习写大字,从开始的龙飞凤舞直至静下心来端重不苟最终行云流水般一挥而就。总能让他从心烦气燥一直写到心中舒坦畅快。
李青静静侯在暖阁外间,等到四爷终于搁笔出声唤他时才忙从一旁犄角里小步奔去。
“是谁等在那?”
“回爷,是宛格格来了,奴才劝她,可总也不肯走,说有要事。”
“让她进来吧。”
已入夜,书案前点着透亮的烛火,那烛光映着四阿哥清瘦的面颊,眉心褶皱深深,隐隐透着阴霾,宛琬想今晚实在不是个适宜开口相求的日子,可转念思及画薇和一分一秒飞逝的时间,她只能选择忽略了那些,手指纠结着裙裾,一气说了出来,说完她偷偷抬睫瞧他。
他的双眸蓦然冰冷,有丝戾气时隐时现,剑眉冷挑,他慢慢起身,踱步至南窗前,雨势滂沱,让马尔齐哈去回复他们旧疾复发已有几日了?他们终究还是等不及了,四阿哥唇角微勾,冷冷一笑。
皇权对他究竟是意味着什么?他无数次问过自己,没有人能够回答,也没有人能够明白。它是上天赐予皇子们的荣耀,是命运安排注定的招唤,是所有人都以为的强大野心,不,不,只有他自己深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它绝不仅仅只意味着那些。
那日,八旗飘扬,将领们甲胃分明,气宇轩昂。满阶文武百官,个个翘首以待,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只听得风卷起众人衣袂的飘扬声,八旗飘扬的呼啦做响声。
忽地皇阿玛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齐声喧腾,此起彼伏,延绵千里,大地撼动,那是如何迷人君临于千万民众之上的感觉,他被深深的震撼了,他第一次那样强烈的感受到了那至高无上权力的致命魅力,油然生出一种从所未有过的巨大的渴望与激情,它是值得让世人前仆后继,宁可舍去一切包括生命与亲情也要夺取的绝对幸福。
可为何当它终于象重重黑夜中漏出的唯一一丝光亮照引过来呼唤他时,他内心竟有丝厌恶?
他缓缓转过身子,凝视着宛琬那双溢满期盼的眼睛,那是怎样纯真、无邪的一双眼睛,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眸,他多么不想让那些充满猜忌和权力角斗的罪孽阴影玷污了那双眼睛,那双他也曾拥有过却不知何时丢失了的眼睛。
他们算准了他最终一定会加入的,因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渴望,他们谁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夙命。
他明明知道这是通往最高权力之路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却又在这一刻如此鄙夷、痛恨这样的自己。
他终于出言嘲讽:“原来你心中的要事就是救一婊子于水火之中?前两日你又于街上搭识了戏子,替人出头,得罪凌普。宛琬你到底知不知道身为女子该当遵守的礼仪廉耻!”
窗外一声惊雷,震得俩人俱都心下一惊。
他诧异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如此刻薄。
她震惊自己是否真的听清了他的言语,她难道终究是看错了他?
室内一时充斥着种无望的窒息感。
终于,她喑哑地开口道:“那四爷认为女子应该遵守的礼仪廉耻是什么呢?”
宛琬不待他回答,即飞速自答:“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四爷所指的礼仪廉耻是不是这些呢?是,到底是我错了。”她是这样的管不住自己,她的理智又抛到了九霄云外。
四阿哥没想到她竟能将《女论语?立身章》倒背如流,她嘴里边说着错了,可语含讥讽眼带不屑.
他的脸色更加阴寒,嘴唇稍稍动了动,冷冷地道:“天下万事没了规矩,便不成方圆。既然你都清楚,也知道是错,却明知故犯,理该受罚。”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冷若寒霜,干干脆脆不留丝毫情面。
他取出把戒尺,骨节分明的五指紧握着尺端,那是根一寸半宽一尺来长的乌木戒尺,油光水滑。
每一次都是用力落下,戒尺每次下落都有股啮骨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