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个多月都居在细柳庄上,虽然庄内物事一应俱全,生活无忧,但他身份颇高,庄中家丁见到时都毕恭毕敬,不敢分毫逾矩,唯有大黑和柳璎钿能与他言笑无忌,是以偶尔也颇觉烦闷。只是他对山阳县不熟,又须专心修行,是以不好贸然外出。如今柳璎钿带他来到这三江镇上,正是投其所好。穆顺也觉十分欣喜。
两人来到镇上,柳璎钿先去买了十几样各式小吃,同穆顺拿在手中,四处游玩。大黑瞧见人多热闹,便也从穆顺怀中探出头来。好在它此时身形极小,瞧来如同只黑猫一般,外人瞧见,也并不觉惊奇。
这天正逢大集之日,三江镇上比起往常更要热闹许多,戏台杂耍,奇巧物事,摆得琳琅满目。
穆顺二人正看得兴致勃勃时,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喧哗。柳璎钿道:“去看看。”掉头便往那边走去。穆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近前,只见十几名身着皂服的汉子各执棍棒,将路边几处货摊打得粉碎,另有六七人也是一般穿着,却在追打几名摊贩。
柳璎钿看的奇怪,问道:“这些人做甚么打架,买东西没给钱么?东西不好吃么?”穆顺却看出了些端倪,道:“只怕不是。这些穿皂服之人许是衙门小吏,却不知为何在找这些小贩的麻烦。”旁边一位老者听见,急道:“这位小哥切莫大声,给人听去可就糟啦。”柳璎钿奇道:“那是为何?老人家,你知道怎么回事,跟我讲讲好不好?”
那老者双手连摆,放低了声音道:“小娘子,你快别问了,这事说不得,说不得。”言下大有畏惧之意。一名中年汉子闻言愤然道:“有甚么说不得。这群王八蛋横行霸道,敲诈勒索,害苦了我们,难道说上几句也不成?”那老者道:“你胆子大,你说好了,我可不敢。”说罢挤出人群,匆匆离去。
穆顺见状,心想那帮人竟然真有如此凶恶?本来以他的性子,看见路上这等不平,早就会出手阻拦。但自那日被良密所骗之后,他对自己行侠仗义的举措不免多了丝疑虑,心中有时会想:“我看见别人有难,便出手相帮,那是对还是不对?若说是对,那为何我两次都让自己陷入困境,还险些丧生谷底;若说不对,难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竟然会错了么?”想来想去,总是不得其解。
这时他看见周围众人脸上,皆是神色愤愤,却又有几分害怕,不知为何,竟起了不要多管闲事的念头。他正想拉起柳璎钿走开,却见柳璎钿已走到那中年汉子身边,笑盈盈问道:“这位大叔,你一定知道事情原委啦,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那汉子看了他二人一眼,犹豫片刻,叹道:“两位有所不知。这帮人都是镇上的巡差,本该是缉捕盗贼、安定民生,却不料最近两个月,这帮人正事不干,反向我们买卖人收起了孝敬。本来他们当差辛苦,我们打发些钱财也是应当,只是这帮混蛋狮子大开口,他奶奶的每天要的钱快比我们赚的还多了,若是不给,立刻砸摊打人。唉,我们势单力孤,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花钱免灾。”
这汉子四下看了看,指着前面被抓住的那几名小贩道:“两位看看,这几人今天刚来,不懂规矩,没能给上银钱,又顶撞了几句,便被砸了摊子,人也打得半死,等会说不定还要弄进牢里去呢。”说话间只见一个胖差役打得兴起,忽然跳将起来,双脚重重跺在名摊贩头上,引起一阵惊呼。那胖子却是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柳璎钿大怒道:“这些人怎敢如此?难道镇上的李守备也不管么?”她父亲与官面上人物多有来往,柳璎钿有时随在身侧,也认识不少,知晓这三江镇的守备姓李。
那汉子摇头恨声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帮人现在虽是差役,其实本来不过是些泼皮混混,该死的东西。那里面有个带头的唤作‘大牙狗’,把自家妹子送给李守备做了第十几房小妾,得了欢心,弄了这个差使,穿上了官衣。呸,狗一样的东西,便是换了身皮,也改不了吃屎的性子。”他说到最后,怒火大炽,不由得骂出声来,但骂完之后,却又心中发虚,朝四周看了看,缩了缩身子。
柳璎钿越听越怒,心想:“那李守备平时在爹爹面前毕恭毕敬,想不到背地里不干好事。”转而向穆顺道:“小顺子,我们把这群坏蛋狠狠揍上一顿,给大叔他们出气。”
穆顺见了这帮差役横行不法之状,也是心头恚怒,但却生怕如同集佬寨那次一般,陷入无穷麻烦之中,听了柳璎钿言语,不免犹疑道:“还是不要了罢,小心惹上麻烦。”柳璎钿怒道:“喂,小顺子,你说什么呐?这些人被欺负得好惨,怎么能坐视不管?”穆顺悄声道:“可那些差人不是什么李守备的手下么,若是打了小的,惹来大的,那该如何是好?”柳璎钿“嗤”地一笑道:“小顺子,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怎地做事畏首畏尾的?你莫要怕,那个李守备在爹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能拿我们怎样?”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大了些,引得那帮差役纷纷看了过来。这群人见柳璎钿容色秀丽,都是眼前一亮,有人便笑道:“这小娘皮,生得好俊,来陪哥哥们乐呵一番如何?”话音未落,便觉眼前黑影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