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五年,陕西子午岭。
寂夜噬空,不见得几分星月辉明。鬼灵一般的暗云萦绕在殷血色的弦月周围,似乎是要用它那梦魇似的灰黑色手紧紧地把那轮血弦月扼死。
漆暗的夜色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树影幢幢不见得明确,时不时传来远处饿狼凄厉的嚎叫声。阴风过处的草丛沙沙作响,好像是隐藏着什么可以要命的东西,几处孤坟上鬼火摇曳狂舞,再加上这初秋的冷气,更是显得诡异异常。
夜色继续沉寂着,直到有一连串的马蹄声踏碎了这让人窒息的静。“哒哒,哒哒哒”闻声而去只见昏暗的月色下有一匹彪子马,前蹄赶后蹄地跑路。仔细一瞧,那马上分明还是有个人的,月色不亮堂也不见得格外真切。
只见那一人一马在这肃杀的昏暗中来到了那山林道旁,路口上立着好大一块峥嵘的字石,树影斑驳地贴在上面,那人下了马,取了火折子照向前去,见识得三个人头大小张牙舞爪的血红大字:骇虎岭!
映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可看到那人深吸了一口凉气。却道那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那耀县城里有名的大夫孙天辅,救死扶伤妙手回春的杏林高手,掌着一手金针过穴的好技艺,医方疗法又颇为奇异,遂有人称“观音手”之说。
话说回来,这骇虎岭又是什么地方?其实这骇虎岭也就是子午岭,子午岭也就是骇虎岭。本来这陕陇两界并无子午岭,但有一南一北两处岭丘,一处唤作骇虎岭,另一处唤作鬼风林。却也不知为何,这两处岭丘常年发生怪事,赶夜路的行客商人频繁离奇的死亡,情况好的倒也留得几段凌乱不堪的尸首,若赶上那倒霉催的便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别说尸体了。岭丘临近的村子都说这岭内林中有古怪,即便白天也少有经过的,后来听了不知哪儿的风水术士的话,便更改了名字,取“子午正阳”之意更名为“子午岭”,为的就是镇镇这煞气。
而这“观音手”孙天辅今夜又如何来得了这里?秦川耀县城里有个颇有伸手的名武师,经营着家武馆又甚有仁义,深受业界和百姓尊戴,名做罗万山。前段时间耀县城郊来了一群嚣张的响马,闹得家家人心惶惶,警察局都拿着没辙,挑头儿的名做邵寇,外号“惊阎罗”,颇为毒辣。这罗万山多次带着徒弟们配合警察局与这邵寇作对,邵寇是骨恨在心,誓要剜却罗万山这“心头刺”。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日罗武师行在街上,不料中了这邵寇的毒镖暗算,好在徒弟们及时找到了孙天辅,由他拔镖祛毒方才护住了性命,但这邵寇用的可是着实厉害的邪毒“魂灵索”,虽说这孙天辅手段精到一时保了罗万山的性命,但余毒未清让这罗万山性命堪忧。这罗家与孙家那可是世交,罗万山更是孙天辅的父亲孙九曜的拜把子兄弟,无论是公论良心还是私底交情,都催着孙天辅想尽一切办法医好这罗万山。孙天辅一时也无药策相对,凭着父亲留下的那本《未名医录》总算是找到了解毒的法子,于是用金针封了罗武师的十三经脉以延缓余毒扩散,又留了兄弟孙天英照看罗武师,自个儿策马去了陇东九顶梅花山寻药。
而今寻药归来,眼看天色甚晚,孙天辅不是不晓得这骇虎岭的邪门儿,可眼下罗武师的性命岌岌可危,孙天辅自西向东一路奔赶,唯有翻越这骇虎岭才算得上近道。孙天辅心底里明白,若要绕道避开这骇虎岭怕是来不及了,金针封穴的时间是有限的,迟疑了怕是那金针迟早要被血气给冲出来,到时候经脉乍开血气流窜,余毒可就不好控制了,今儿这骇虎岭是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孙天辅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那诡异模糊的血月,自个儿心里也有些发毛。他提了提神,终究跨上马策鞭奔进了骇虎岭。
马奔行了许久,幽森昏暗的树林里只听得马蹄“哒哒”的奔走声,时不时有几只宿鸟受惊乱飞,留下凄厉的叫声。孙天辅此时心里也是紧悬得狠,策鞭一刻不停的催着马儿快跑。霎时间,这马儿像是着了魔似的骤然扬蹄停了下来,发出低吟的声音,局促不安地弹着蹄子原地转弯。孙天辅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怪象一时间也让他有些不安,手里的皮鞭不住地打在马身上,可那马竟然还是低吟着徘徊在原地。
孙天辅见这畜生已然不能指望,便跳下马来准备走出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骇虎岭,可他的脚一着地,就听见脚下“咔嚓”一声响。孙天辅一路策马奔赶,草深路急倒也没注意这骇虎岭的地上有些什么,此时借着幽淡的月光低头仔细看去,倒真是惊了一吓,脊背一阵寒意。孙天辅心里暗呼:呀,这分明不是人的骸骨么?!
若说人的骸骨,对于孙天辅这个医家来说并不见得是什么骇人之物。可眼下,夜色中森森白骨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映着幽淡的月光散发出微微磷光,随着阴风时隐时现在草丛里——不是一具,而是一地!此时那马儿瘫尿了一地,四周一片死寂,连马蹄的“哒哒”声都不再有。不对,细细听去还有些动静——窸窣吱嘎的骨头磨擦声——孙天辅知道那是蛇鼠一类在骸骨间游走的声音,但却透着一股尸骨的哀怨。
孙天辅顾不得许多,弃了马快步朝前走去,步伐因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