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不再说话了。
夜色越来越浓,道路似乎平坦了一些,卡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驾驶室里一静默下来,除了开车的打工仔小严外,大家都打起瞌睡来,老板小严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以为,我们将这样迷迷糊糊地到达玉树,谁知道突发的一件事,却让我们全都紧张地清醒过来。
原来,卡车在路过一个小村庄时,一条小狗模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车头前,面对疾驶而来的庞然大物,它竟动也不动……卡车来不及刹车,撞了过去……
“糟糕,我把狗压死了!”戴眼镜的小严低声惊呼道。
“有人看见吗?”扎多金矿的小伙子问。
“狗的旁边好像站了个老大娘……”我们看不见小严脸上的表情,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沮丧。
“他们看见了你的车号吧?”我担心道。
“天这么黑,车号倒看不见……只是……只是他们万一追上来了咋办?”小严更沮丧了。
正在驾驶室后座睡觉的老板被推醒了,当听明白压死了老乡的狗后显然也紧张起来,像雕塑一样盘腿坐在后座上一动也不动,只连声催促他的同伴:“快走,快走!”
卡车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开得更快了。
在当地,狗是十分珍贵的家畜,压死了一条狗,主人往往会开出天价,要求赔偿两三千元,甚至更多,如果不答应,对方人多势众,汽车肯定会被扣下,说不定还要挨打,难怪司机们如此惊慌了。
搭车的小伙子做出了一副“两肋插刀”的神情:“不怕!他们要是追上来,我们就坚决不承认,只说前面过去了一辆车,可能是那辆车压死的。他们没看清车号,也没法……要打架,也不怕!来一个人,我们扁他;来三个人,我们一个对一个,他们也占不了便宜!”
我觉得,这小伙子的话语里,颇有点“耍无赖”的味道,但是,情况紧急,小严“做贼心虚”,生怕对方追了上来,只是开足马力,拼命逃窜。
谁知老天爷却存心要惩罚我们这一群压死了狗又不负责任的人,逃窜了不到10公里,“噗”地一声,后轮胎爆炸了。
我们坐车的还没反应过来,开车的小严早已从驾驶盘、从车身的抖动中感觉到了这严重的情况。他沉重地低声对老板说:“轮胎爆了!”老板仍然保持着紧张的沉默,没有说一句话,我心里一紧,也没有说话。
小严仍然不敢停车,负重卡车像一个患了重病的老人,喘息着慢慢地移动着脚步,随时都可能倒下,勉强滑行几公里后,终于迈不动脚步了。
但是司机们仍然不敢停下,他们害怕后面的“追兵”。好容易,老板司机在车灯的恍惚中,看见路边一个院子门口挂了个“养路站”的招牌,便低声命令小严把车开进去……
我们都蹑手蹑脚悄没声息地从驾驶室里爬下来,不知谁往我手里塞了一只电筒,让我照着亮,三个小伙子便全往卡车的肚子下爬,摇千斤、扳螺丝……
给载重十几吨的庞然大物换轮胎自然比对付小轿车困难得多,为了拧下一个螺丝,小伙子们往往得跳上长长的扳手,用尽全身之力……但最困难的还不在于这些,而是因为我们“做贼心虚”的心理,养路段的情况弄不清,大家既怕惊醒他们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又怕后面的追兵撵了上来处置我们,因此连呼吸都被压低了,只要发现谁说话的声音高一点,严老板便会恶狠狠地低声喝斥:“吼啥?闭上你的嘴!”而一发现院外的公路上闪动着车灯光,他更会严厉地命令:“关了手电,躲起来,不准说话!”在他的命令下,我们便迅速半蹲着躲在卡车庞大的轱辘后面,几乎无声无息……直到灯光消失了,才又钻出来继续拧螺丝……
在紧张中我暗暗觉得好笑,我们活像一群偷车贼,又活像在拍摄某部电视剧。
幸运的是,后来我们弄明白了,养路站是废弃的,里面根本没有人;狗的主人好像也并没有撵上来,路上虽然驶过了许多车,但却没有一辆像追兵。
半个多小时后,轮胎终于被换好了,老天爷似乎原谅了我们。
当汽车重新在公路上风驰电掣地急驶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搭车的小伙子甚至吹起了口哨,我们大家都笑了。
到达玉树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多钟,比预定时间延迟了两个小时,但我仍然觉得十分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