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绸裙,白丝袜,粉红的绸衫,
再配上一小方围腰;
她走道儿是玲叮当,
她开口时是有些儿风骚;
一双手倒是十指尖;
她跟你斟上酒又倒上茶……
据说这些打扮得娇艳的女堂倌,颇得洋人的喜欢。因为中国菜馆的生意不坏,她们又是走码头的,在加拿大西美名城子轮流做招待的。她们也会几只山歌,但不是大老板,她们是不赏脸的。下午四时上船,从维多利亚到西雅图,这船虽小,却甚有趣。客人多得很,女人尤多。在船上,我们不说女人没有好看的吗?现在好了,越向内地走,女人好看的似乎越多;这船上就有不少看得过的。但我倦极了,一上船就睡着了。这船上有好玩的,一组女人的音乐队,大约不是俄国便是波兰人吧!打扮得也有些妖形怪气的,胡乱吹打了半天,但听的人实在不如看的人多!船上的风景也好,我也无心看,因为到岸就得检验行李过难关。
八时半到西雅图,还好,大约是金问泗的电报,领馆里派人来接,也多亏了他;出了些小费,行李居然安然过去。现在无妨了,只求得到主儿卖得掉,否则原货带回,也够扫兴的不是?当晚为护照行李足足弄了两小时,累得很;一到客栈,吃了饭,就上床睡。不到半夜又醒了,总是似梦非梦地见着你,怎么也睡不着。临睡前额角在一块玻璃角上撞起了一个窟窿,腿上也磕出了血,大约是小晦气,不要紧的,你们放心。昨天早上起来去车站买票,弄行李,离开车尚有一小时。雇一辆汽车去玩西雅图城,这是一个山城,街道不是上,就是下,有的峻险极了,看了都害怕。山顶就一只长八十里的大湖叫Lake Washington(注:华盛顿湖)。
可惜天阴,望不清。但山里住家可太舒服了。十一时上车,车头是电气的,在万山中开行,说不尽的好玩。但今朝又过好风景,我还睡着错过了!可惜。后天是美国共和纪念日,我们正到芝加哥。我要睡了,再会!
妹妹
七月二日
亲爱的:
整两天没有给你写信,因为火车上实在震动得太厉害,人又为失眠难过,所以索性耐着,到了纽约再写。你看这信笺就可以知道我们已经安到我们的目的地——纽约。方才浑身都洗过,颇觉爽快。这是一个比较小的旅馆,但房金每天合中国钱每人就得十元,房间小得很,虽则有澡室等等,设备还要得。出街不几步,就是世界有名的Fifth Ave(注:第五大道)。这道上只有汽车,那多就不用提了。我们还没有到K.C.H.那里去过,虽则到岸时已有电给他,请代收信件。今天这三两天怕还不能得信,除非太平洋一边的邮信是用飞船送的,那看来不见得。说一星期吧,眉你的第一封信总该来了吧,再要不来,我眼睛都要望穿了。眉,你身体该好些了吧?如其还要得,我盼望你不仅常给我写信,并且要你写得使我宛然能觉得我的乖眉小猫儿似的常在我的左右!我给你说说这几天的经过情形,最苦是连着三四晚失眠。前晚最坏了,简直是彻夜无眠,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一路火旺得很,一半许是水土,上岸头几天又没有得水果吃,所以烧得连口唇唇皮都焦黑了。现在好容易到了纽约,只是还得忙;第一得寻一个适当的apartment(注:意为“公寓”)。夏天人家出外避暑,许有好的出租。第二得想法出脱带来的宝贝。说起昨天过芝加哥,我们去Museum of Natureal History(注:意为“自然历史博物馆”)走来了。那边有一个玉器专家叫Lanfer,他曾来中国收集古董。印一本讲玉器的书,要卖三十五元美金。昨天因为是美国国庆纪念,他不在馆,没有见他。可是文伯开玩笑,给出一个主意,他让我把带来的汉玉给他看,如他说好,我就说这是不算数,只是我太太Madama Hsu Siaoman(注:徐小曼太太)的小玩意儿collection(注:意为“收藏品”)她老太爷才真是好哪。他要同意的话,就拿这一些玉全借给他,陈列在他的博物院里;请本城或是别处的阔人买了捐给院里。文伯又说:我们如果吹得得法的话,不妨提议让他们请爸爸做他们驻华收集玉器代表。这当然不过是这么想,但如果成的话,岂不佳哉?我先寄此,晚上再写。
一九二八年七月五日
爱眉:
久久不写中国字,写来反而觉得不顺手。我有一个怪癖,总不喜欢用外国笔墨写中国字,说不出的一种别扭,其实还不是一样的。昨天是十月三号,按阳历是我俩的大喜纪念日,但我想不用它,还是从旧历以八月二十七孔老先生生日那天作为我们纪念的好;因为我们当初挑的本来是孔诞日而不是十月三日,那你有什么意味?昨晚与老李喝了一杯cocktail(注:意为“鸡尾酒”),再吃饭,倒觉得脸烘烘热了一两个钟头。同船一班英国鬼子都是粗俗到万分,每晚不是赌钱赛马,就是跳舞闹,酒间里当然永远是满座的。这班人无一可谈,真是怪,一出国的英国鬼子都是这样的粗伧可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