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正义站在办公桌旁的窗户边,右手略微掀起了窗帘,心情复杂地望着站在院里的洪衍武。
他其实一直为一件事而感到困惑——为什么其貌不扬的洪衍武抓贼本事比警察还大?而这个问题,直到刚才在所长办公室里,秦所长给他上了一堂结合实际的观察分析课。他才明白,原来其中也存在着合理的逻辑,只要方法正确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比如单从外表来看:
第一,首先一眼能看出来的是洪衍武的年龄,而十七八岁正是一个人身体和智力配合的巅峰阶段。
第二,洪衍武无论衣着和发型,都带有典型的劳教人员痕迹。而劳教农场是个大染缸,从另一个角度说,就等同于罪犯培训班。人在里面,不仅会耳濡目染其他的犯罪手段和方法,通过同他人的交流,还能全方位掌握罪犯心理。并且农场里许多有前科的教养,都有亲身与警察打交道的经历,因此还能学会一定反侦察能力。
第三,洪衍武的身体状况,明显表示出他一直在从事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拥有良好的体力。清河农场可不是轻省的地方,每日强制性的高体力劳动下来,洪衍武的身体素质自然要远超其他同龄人。
这么一分析才知道,原来洪衍武的智力、体力、经验早在劳教农场得到了充分培养和训练。
不过秦所长还补充了一点:那就是以上这些只是外在的客观条件。真正能决定一个人能力高低的关键,还是个人素质,尤其是学习能力。
邢正义也觉得这句话最有道理。要没这条,从劳教农场出来的那还不个个是犯罪高手?公校也就别办了,干脆把学员都送去劳教得了。
要说秦所长还真不愧是所长,仅从外貌着手,就分析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可秦所长即便是经验丰富,在洪衍武身上同样也有看不懂的地方。
秦所长主要是对洪衍武说话逻辑清楚、言之有物感到很奇怪。因为具有这种表达能力的,多数是有一定文化的人。而这种人在这个早已忽视了文化学习的年代,别说玩儿闹混混儿,就连基层干部中也不多见。
另还有一点,那就是洪衍武表现出的沉稳同样反常。一般的人在院子里等了这么久,早就急得不行了,可洪衍武却还在安安稳稳的站着,没一点焦躁。给人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反正要秦所长来说,就是觉得洪衍武的心理年龄过于成熟。
对秦所长所说的这两条,邢正义深以为然。他对此不光是好奇,还很有些忧虑。这全因为秦所长无意中又念叨了一句。“这个洪衍武可千万别再作案,否则可太不好抓了。”
一听这话邢正义就是一惊。别说,还真是。像洪衍武这样的人,改造好重新做人当然好,否则就会变成作案手段巧妙的职业罪犯。要这小子以后真干上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那首都的公安才真是有的忙了,弄不好都得去挠墙。
邢正义心里已隐隐把洪衍武当成了值得信赖的真朋友,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派出所里的遭遇会让洪衍武遭遇打击。更唯恐洪衍武被迎面泼了这么一脑袋凉水,心里会揣上“病”,情绪一坏,再回到邪路上。
为此,邢正义特别想跟洪衍武好好聊聊,既想鼓励鼓励洪衍武,还想再给这小子提个醒。不过这件任务,他现在却只能假手赵振民去进行了。因为他心里有愧,已经无颜相见了。要说其中原因嘛,倒不是因为表扬信的事儿吹了,而是另一件更让他害臊的事,那就是薛大爷那五块钱没找着。
邢正义确实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刚才去查验赃物,把那六个贼身上的东西通通聚在一起,可偏偏没有那记着电话号码的五元钱。
钱的去向他自然要审。盗窃团伙里属仨小崽儿骨头最软,陷了后什么都招,该招不该招的全招。他们连偷窥过几次女厕所,砸过几次学校玻璃这类污七八糟的事都招了个底儿掉。可那五块钱的具体去向,偏偏却没人说的出。仨小子都只记得钱是交给了尤三,但再一问尤三,回答却是钱已经花了。并且尤三还真有点铁嘴钢牙的劲儿,任他再怎么问也就这一句。像这种无赖式的抵赖谁也没办法,想让尤三启窑儿(黑话,交脏)是没戏了。
邢正义脸皮本来就薄,一想到他和赵振民立功的立功,受奖的受奖。可洪衍武不仅差点被扣下,就连丢的东西也没找回来。他哪儿还能不惭愧呢?也就只有拜托赵振民代为送行了。
不过邢正义怎么说也不肯让洪衍武就这么净光净的离开,就拉赵振民一起凑钱。可惜俩人对钱都是粗枝大叶的人,又快到了月底,翻箱倒柜也没凑出多少。最后他们还是跟同事们伸了手,才凑上了二十块钱和十五斤粮票。
借钱的时候,邢正义从其他民警那种讪笑和不解的目光中,分明感到大家都在笑他们的迂。这些同事自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卖力气为一个劳教份子张罗。邢正义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有些人在笑话他们多管闲事自找麻烦之外,甚至可能在琢磨他和洪衍武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否则他为什么宁得罪副所长也要替洪衍武出头呢?
看到赵振民从所长办公室里出来,邢正义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