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国甫所希望能达成的目标很简单。
只要能在保证街面市场井然有序的情况下,实现区政府办夜市的初衷,再给西城工商分局上交点管理费就行了。再无其他奢求。
而这个市场一旦兴隆起来,日后能为国家创造多少利税,为社会提供多少相关就业机会,当时的他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可就是这个不算高的目标,他也觉得实现无望,有点不切实际。
因为毕竟干了这么久的工商,他自认为多少算是了解一些市场的经营情况。
据他所掌握的情况,这个年头个体户卖什么,也没有卖农副产品赚钱。
这是因为老百姓手里但凡宽裕点,除了攒钱买家电的崇高目标以外,首先考虑就是用来慰藉自己肠胃。所以农副产品的交易机动性特别大,周转快。
但反过来,市场上的小百货类就不行了。
眼下老百姓对待日常生活用品的态度,是能补就补,能凑合就凑合。
像胡同里补锅的、锔碗的、焊洋铁壶的、磨剪子戗菜刀的,全有。家什不用到彻底没法修理了,老百姓是坚决不更换的。
就是更换,不还有国营信托商店里的旧货可以抢生意吗?
因此干这个,就赚得少而慢。要没有点野路子,能搞到便宜货源的人根本不能干,否则弄不好就得赔了。
同样的道理,具体到服装上,宋国甫就觉得应该也和小百货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一般来说,富裕的人呢,要么去商店里购买成衣,要么自己买布料找裁缝量体裁衣。
贫困的呢,要么去信托行买旧衣,要么自己缝制。补丁这东西,虽然不如以前那么普遍了。可如今在不少人的衣服上还是能见到的。
而服装公司这边的货源呢,又只愿意批给一些残次品、滞销品。且价格能优惠程度不高,只比正常出厂价低个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
最后再考虑到办的市场是夜市性质,每天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营业时间,那这买卖可就真的很难做了。
真为参与进来的个体户,要投入的本钱,和需要承担的经济负担的实在不轻。
像做买卖必备的一辆拉货三轮车得有吧?旧的也得二三百块。还有进货的本儿呢?也得差不多一样的数儿吧。
另外集贸市场的管理费也不算低。通常的情况,是小百货每天收一块五到两块,农副产品视品种不同两块到四块。
如果按月算,小百货往少了说也得四五十,农副产品往多了算那就得一百往上。
而办这个夜市,要想出点成绩,让上头高兴点,哪怕是每天就几个小时。摊位怎么也得收个三四十吧?何况税务局还要按季度征收定额的工商营业税呢。
就靠卖服装公司的处理服装,来摆摊儿的交得上这个钱嘛?而且无论卖得出去卖不出去,这些钱都是必须要交的。
所以无论宋国甫怎么想,他都觉得不会有人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干这个。
更何况就是真能招上人来,他也不是就此放心了。因为万一买卖不好,来的人挣不到钱,那最后也肯定是个“黄”字儿。
其实他怕就怕出现这种情况。打个比方,万一开了一个月就散了摊子了。那可就等于给政府脸上抹黑了。
绝对是白忙和一场,最后反而无功有罪了。这又有多么冤枉呢?
至于其他具体怎么筹备、怎么安排、怎么实施的苦、累、琐碎,那反倒是次要问题了……
对于宋国甫表现出来的忧虑重重,洪衍武能理解。
因为这就是这个年代人们的普遍状态。大家对怎么做买卖所知都相当有限。
没人懂得什么叫市场规划,没人懂得什么是消费群体定位,他们也不懂得什么叫差异化经营,更不懂得什么叫时尚流行。
这样就导致人们全是商场上的“近视眼”,什么都得亲眼看见结果才能相信,才能做出下一步反应,哪怕是管理经济的人也是如此。这不奇怪。
于是为了让宋国甫放心,洪衍武就耐着性子简单解释了一下。
他很笃定的说,宋国甫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服装和小百货绝不一样,这里面还有一个虚荣心和追时髦的问题。
用的东西毕竟是搁在家里,再破也没人笑话。但衣服就不一样了。
像滨城流传一句话“苞米肚子,料子裤子”就足以证明有人重外不重里,宁可亏待肠胃,也是要穿出个模样来的。
即使京城人再务实,只在乎肚子,不在乎虚头巴脑。可总归有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不是?
而且完全可以肯定,现在大批量年轻人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他们才是服装消费上的主力。
为了找对象,总得穿出个样儿来才行不是?特别是姑娘,那有多少件衣服也总会觉得自己还是少一件。
即使没钱没工作的,只是街上的小痞子也不要紧。为了追时髦,不还能跟父母伸手呢吗?
那么信托行的旧衣服也就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