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衍武和陈力泉带洪钧去游泳通常都会去“陶然亭游泳池”。
因为那里不但离福儒里最近,就在陶然亭公园的东门马路对面。而且也是南城最大、最知名的游泳场。
只是当时的游泳池,经营管理几乎都是一个样,最明显的时代标志,是把“勤俭节约”四字应用到了极致。
所以尽管“陶然亭游泳池”无论从规模上还是内部设施在全市都是首屈一指的,但大门却极其简陋。
是“运动”中常见的石灰柱子连着黑色的铁栅栏围成的。一点没体现出它应有的地位。
售票口更可怜,是在进了大门内,大约三百平米小广场里面左一排小窗口。地上只用一些类似单杠的铁杆用来分流人群。
这就造成了一种特殊景观,那时候淘小子们买票,永远是坐在铁杆上一点一点滑过去的。
除此之外,窗口里面还特别黑,很不人性化。
人们只能低着头从仅能允许一只手通过的小窗口地钱拿票。几乎没有人有幸见过售票员的面容,在今天想来,其情景完全可以引入恐怖片中。
好在游泳票价格倒是很便宜,当时是一毛一张,比电影票还便宜五分。
是那种制作很粗糙的,白色半透明的,只有橡皮大小的一张薄纸。上面还用红色邮戳盖着你的进场时间和退场时间。
这是因为那时不实行循环场,而是两小时一场,待上场清场后,工作人员搞好卫生,再放下一场的人,两场间隔一小时。
由于游泳场少,人多,去晚了,就会买不到票,特别是在放暑假的时候。所以要想游泳就得早点去,买到游泳票后要在一个栅栏外等候,一开场大家就争先恐后地往里跑。
这就造成没开场前,到处都能看见手拿吹好的救生圈、游泳裤的人把小广场挤得满满腾腾的。
特别是当检票员开门放人,那里的气氛简直比天气更火热。响起的一片喧哗和沸腾声浪,哪怕远在一里开外都能听见。然后就是前仆后继往里抢拥。
不过作为洪衍武来说,他倒是从来不用发愁买票的事儿。
因为首先来这儿游泳的南城玩闹们多,在这儿碰上拉帮结伙的“熟人”太容易了。如果让人加塞帮忙买票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有时候别人看见他们来了,还净是主动给票的。根本不用他们开口,就一堆人上赶着“孝敬”的。
所以他们到场第一件事不是买票,而是跟各路“英豪”寒暄,散烟,打招呼。
其次呢,这地界可是当年“大得合”家门口的地盘。而且这里看场子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各个单位剔出来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儿。
“大得合”有个邻居外号叫“老刁”的,每年都会来这里当巡场兼救护员的头儿,洪衍武早就和他混熟了。
什么时候来,只要跟检票员一提“刁哥”他们就进去了。如果不行,顶多敬根烟让人家帮忙传个话,“老刁”就会出来把他们接进去的。
就因为认识人,他们在里面还有别人享受不到的特权呢。
比如想游多久游多久不用受场次限制,另外能把烟和火带进游泳池去,还能不用验看深水证就能带洪钧进深水区游。
那是绝对的特权阶级,完全的主场待遇。就从没有让他们为进不去着急上火的时候。
这不,7月29日下午,洪衍武和陈力泉照旧带着洪钧来游泳。
到了泳池,他们俩照旧先和各位有头有脸的“把子”、“玩主”们客气客气、套套磁。根本就没想着买票。
可这时候因为利益关系,他们在南边早成了大红人。哪怕过去有过节的人,见他们都不会再照眼、递葛,反倒谁都把能跟他们说上话当成一种荣耀。
于是根本就没等他们开口,就有人主动送过来三张票。那真是有点众星捧月的意思。
巧合的是,正当他们优哉游哉刚抽上别人敬过来的烟,售票口那儿却突然吵起来了。而且不能不让人感慨的是,听话头正是有人为了争抢本场最后两张游泳票。
什么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通过这小小的缩影就能明白,这世上处处都是不公平。真没几个人能像洪衍武、陈力泉这样省心潇洒的。
自然的,根据咱们民风规律,一有人吵起来了,看热闹的人必定乌泱一下把售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别看从外围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因为大家都在专心瞅热闹,少了闲聊的声音,小广场一下静了下来。这让吵架双方的声音到越发清楚了。
有意思是,今儿这争吵的两方居然是男女对抗。
女的一方,口口声声说对方加塞抢票,不讲公德。明明是自己排在前面要的票。这最后两张票凭什么你们硬挤过来抢走?
男的一方呢,也丝毫不让,坚持称明明是并排站着的,自己还比她们早来一步呢。而且自己已经把钱递进窗口了,票就是自己的。只怪女的自己动作慢,能赖谁?
整个事情过程其实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