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胜利招待所”的大门,“飞蟹”一扭脸就不是他了。
他再不复刚才可怜兮兮、满脸感激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脸阴鸷。一走到大街拐角处,就朝着“胜利招待所”的方向恨恨地吐了口痰。
“呸!”
然后不住口发着牢骚地骂。
“什么东西!我就不信,你要肯留我,谁敢反对?现在一点情面不讲,连正眼都不带加我的,还大哥呢!亏得我一直拿你当神敬,亏我还给你带了烟酒,真是多余!”
“兔崽子们!还一致决定!老子是逃兵?就你们仗义?装什么孙子!他娘的,真进了班房,看你们谁还仗义得起来!”
“哼!不顾自家兄弟,你们就跟那帮京城人混吧!人家在京城可是职业流氓,我就不信,最后你们能得着好。为了大把的钞票,小心京城人给你们都玩了!”
半晌,虽然嘴上痛快了,但毕竟今天的最终目的没达到,心里还是相当遗憾。
“飞蟹”无奈地又自言自语起来。
“还真是可惜了!以后再卖海参就得靠自己想办法了!虽说这一千块省着点够花几年的了。可比不了在这儿搂钱方便啊!唉,一只能下金蛋的鸡,就这么飞了……”
带着满心的失落,“飞蟹”不得不举步离去了。
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丢了面子,遭受了羞辱。他的脑子里现在挥之不去的只有两件事,那就是今后要靠自己单打独斗的未来似乎有点茫然,和对“大将”一伙人还能闷声大发财的嫉妒。
而当他不知不觉走过两条街后,竟很意外地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也不知什么缘故,平时常空荡荡的水产商店聚集着不少的人。
出于下意识的敏感,和想看看热闹的秉性,他马上快步走了过去,一探究竟。
没想到等到他扎进人堆里一看,再听旁边的人这么一议论,刚才的愤懑,登时全都转化为欣喜。
他赶紧又挤出了水产商店,笑呵呵地直奔路边的一个饭馆。不为别的,他要为从天而降的好事儿喝上两口。
敢情破天荒的,水产商店的海参落价了。
五十头的每斤落了六块钱,八十头的每斤落了五块钱。而且还有人猜测,说下面弄不好还得继续降呢。所以刚才围的那些人又想买又不敢买,叽叽喳喳,乱成了一团。
当然,海参降价,这对任何“海碰子”而言,都不是件好事。可谁让相比较起来,某些人要吃天大的亏空呢!
更何况“飞蟹”手里的海参全都出手了,腰包里还揣着“大将”给的一千块的现钱呢,只图眼前小利的他,就更不在乎了。他的心里只有损人不利己的开心与畅快。
哈哈哈!我就知道!
真他妈老天有眼,我看你们还美得出来!老子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
大将?呵呵,你为了充大,五十斤海参,白给咱一千块……
那句京城话是怎么说的?你就是个傻冒!我一点也不感激你!
送你的烟酒还不要,哼,装什么清高。大爷我自己享用喽……
洪衍武知道海参降价的消息是在一天之后。
除了“大将”、“三戗子”和“虾爬子”,都挨个风风火火给他来报信以外,他自己从海参的交易上也明显感觉出来了。
降价导致的直接结果是有意购买的顾客再不肯出高价,而由于价格谈不拢,交易量迅速下降。
而且还有不少一天前刚买过海参的顾客又找回来了,要求要么从交易价格中退一部分钱,要么就索性退货。
对此,洪衍武爽快地满足了这些人的要求,并因为察觉到事态不妙,迅速从这个招待所撤离了。
这时,洪衍武最新安排的合理性也第一次凸显出来。由于住处与贩卖地是分离的,他们在及时撤离后,避免了更大的麻烦和损失。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运气的成分。
因为当天,这家招待所的服务员就发现,陆续有近二十个客人拼命敲打过201室的房间,在找人无果后还都来前台询问过。
而这些客人的目的全都一样,就是想找到曾租住在那里的京城客人,把高价购买的海参退掉。
发觉异常后,服务员迅速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招待所经理。
与服务员一样,经理得知这么多人都买了海参,自然也被吓了一跳。大致一算金额,更觉得无比恐怖。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以为这些客人遇到了骗子,所幸经核查发现,每个人买到手的海参倒都是顶级的好干参。
这让经理暗中松了一口气,因为招待所要真的出现大案子,他多少也得担待一二。他的上级可不管他是否冤枉,肯定把管理不严的责任划拉到他的头上。
现在这样嘛,局势到不是太坏,还是有圆转余地的。
于是经理便“好心”地给客人们分析起来,说这件事涉嫌投机倒把,如果要追究,那就要报案。
到时候公安机关一旦过问,就怕客人们多花的钱要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