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姬十岁的时候,一切都显得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母亲虽已贵为太后,却总是隐有重忧。哥哥身为晋王,却不理朝政,游手好闲。
她是早慧的女孩,对于朝中之事并不特别留意,但因为天生的聪明,对于晋国的形势也多少明白一些。
她知母亲和哥哥都在怕着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赵家的家长赵盾。
晋国是泱泱的大国,与那些领邦小国不能相提并论,连周天子对晋王都是礼敬有加。她并不是特别明了为何晋国最伟大的王会惧怕一个臣子,但因天生亲情的关系,对于母亲和哥哥都惧怕的人,她难免就生出了恶感。
她知她是先王遗腹所生,但自小她便知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她不知世界在别人的眼中是怎样的形象,在她的眼中,却是灰暗无比。从很幼小的时候起,她便感觉到深深地厌倦。
天空时而碧蓝时而灰涩,万物时而喜悦时而悲哀,这一切都不能使她感动。她轻易便察觉到心里的凉意。那凉意如同是暗藏的坚冰,让她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怀着漠然之情。
她的体温亦是冷的,无论是盛夏或者是严冬,侍儿触到她的手时都会忍不住轻轻缩手。公主体温如此之低,竟不似是一个活物。
有时她甚至幻想着自己的血液也是寒冷的,她想也许自己不是如同其他的人一样的生灵吧!或者是冷血的生灵在世间的另一个形体。
如同上一世一样,她并不常笑,偶尔的笑也如同蜻蜓点水,一掠即逝。
她看见赵盾的那一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傍晚。
赵盾进宫之时,无需通报,因他是诰命遗臣,又是晋王之师。
他自宫中经过之时,暮色中的桃花凋谢了许多。
他的心里就有了一丝悲哀之意,十年以来,那恶梦并不曾褪去,反而一日比一日更甚地纠缠里他。到底赵家的灾难是什么呢?
他看见庄姬公主纤秀的身影,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却已经美貌得妖异。如同这般的美人,百年也不曾见过一个。
不知为何,他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想起过往的那些亡国之姬。
那些单薄而美丽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纤弱文秀,命若游丝,却固执地存活在男性的世界之中。不仅存活,而且轻易地左右着尘世的起落。
他因而有些痛恨太过美丽的女子。
只因男人的欲望及喜爱,使本来无罪的美丽也生出了许多罪愆。
他匆匆向晋王的寝宫行去,这个时候,他应该又是在吃喝玩乐吧!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师傅,他也算是失败的吧!无论如何教导,都无法改变晋王的本性。
本以来假以时日,他便慢慢成长,如同一个人君一般肩负起治国的重任。但无论过了多久,对于他喜爱的治游,他仍然乐此不疲。对于他厌恶的国政,他也仍然厌恶如故。
他真不知自己该怎样教他。
也许一个人的本性是无论如何教,都改变不了的。
他很快便闻到古怪的味道。这味道使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想原来听到的传言是真的,王果然在吃熊蹯吗?
熊在晋国的北方,被许多山地居民视为神圣之物,捕猎被严格禁止。但同时也有来自平地的人们传说,山中的熊是极美味的,尤其是熊蹯。
所谓之熊蹯不过是熊的两只前掌,连后掌都不能算的。听说因熊的习惯喜欢以自己的舌头舔食前掌,日积月累之下,这前掌就变得美味无比。
王对于世间的美食及美妇人都怀着无比深厚的兴趣,对于珍希的食物更是酷爱到了有些变态的地步。只是碍于身份,有许多东西他都不能吃。
如同熊蹯,因是北方山地居民的圣物,他虽然垂涎已久,却始终被朝臣劝阻。
赵盾叹了口气,不过是口舌之欲,为何就如此不能割舍?
他向着王的寝宫而去,设想着该如何劝说他。
与此同时,晋王夷皋正怒不可遏地拔出身上的佩剑,在他的面前跪着惊惶失措的御厨。
“为什么会这么难吃?”人人都说熊蹯是世上罕有的美味,为何落在他的口中竟味同嚼蜡。“你是故意在戏弄孤王吗?”
御厨抖做一团,“下臣不敢,下臣是按照民间相传的方法制作,只因这食品从未进入宫中,下臣是请教了民间的一位厨子,才得知作法。”
夷皋冷笑,从未进入王宫?这也算是借口吗?为何会从未进入王宫?都是那些该死的大臣们,连杀一头熊都会冒死劝谏。不过是一头熊罢了,山里有许多头熊,杀上几头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让赵盾知道,他的心忽然一颤,若是让赵盾知道他私下杀熊,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为什么我要如此怕他?他不过是一个臣子,我才是晋国的王,为什么我怕他如同老鼠怕猫?
他的双眉倒竖了起来,心中的郁闷不平之意一浪接一浪地狂涌而上。到底为何我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