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灵儿有些与众不同,脸色特别地红润,甚至微笑了几次。这在平时都是不可想见的,自她入宫起,通常要数日才会轻轻笑一下。
孔甲最想看到的便是她的笑容,每天变着法子,想要引她一笑。
那一天,孔甲与灵儿嬉戏了许久,宫中的歌舞与酒宴也换了数次。灵儿忽然笑望向他:“赵侍卫还没有出宫吗?”
他怔了一下,他一向是等到孔甲与灵儿睡下以后才会离开皇宫。
灵儿微笑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还是早点回家吧!你的夫人一定在家中等你。”
赵嬴子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心里略感不安。他躬身行礼,退出贵妃的寝宫。
走出很远,仍然感觉到灵儿注视着他的目光,如此清冷,更胜冬日的寒风。
他想,她又想做些什么?
回到养龙居,看见全身缟素的飞烟。
飞烟脸上没有泪痕,只是目光有些呆滞。七海的尸体被人送来,虽然勉强拼凑,却仍然一塌糊涂。
他头脑一阵晕眩,险些将晚饭吐了出来。
这似在每个人意料之内,师门只是淡淡地看了七海一眼,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闭。
飞烟亦略无多言,着人买了棺木,便草草地将七海放入棺中。
盖棺之时,她向着棺内熟视良久,才轻声说:“你可知父亲是因何而死?”
他摇头,又点头。
他知道这必是出自灵儿的授意,他也知灵儿是想令他恨她。只是他却不知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似乎所有的是是非非都是无中生有的,生命的最初,当她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以后会上演的这一场纷纷扰扰的闹剧。
闹剧还将继续,而他也无从逃避,不得不尽心尽力地将这戏演完。
飞烟在棺前坐了下来,“自我有记忆时起,我就知道你的名字。父亲说,你将来会成为我的夫婿。为了这个原因,我一直在几千遍几百遍地设想着你的相貌,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将会在怎样的情况下与我相见。设想的次数太多,便与事实越来越远。其实你和我想象的不同,却又好像很一致。只是有一点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那就是你从来不曾喜欢过我。”
她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之间,“虽然如此,我却仍然固执地幻想,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慢慢地想到我,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有时我以为这一天近在咫尺,有时我又以为即便是天荒地老这一天也不会到来。”
她慢慢地说:“若不是我的父亲,我不会为了一个宿命而活。现在他也死去了,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再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
赵嬴子默然无语,他的目光落在飞烟的双肩上。她的肩膀很瘦弱,纤纤秀秀的,但他知道这双肩膀的主人却是比他还要坚强的女子。
他终于迟疑着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头。
飞烟抬起头,脸上毕竟充满了泪水。他揩去她的眼泪,“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妻子。这件事情,不会改变的。”
飞烟喜极,投入他的怀中。他抱起她,却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破碎。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逃避,过去的日子也许他一直有一个梦想,现在是梦想正式破灭的时候。
他解开飞烟的衣袂,使她成为他的女人。这是他早该做的,但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然后他离开沉沉睡去的妻子,向皇宫走去。
是月圆的夜晚,雪后的枯枝向天竖立,一两只寒鸦在枝上瑟瑟发抖。据说有乌鸦的地方就有死亡,它们以尸体为生,何处有死亡的消息,便会有乌鸦闻风而至,因而乌鸦是报告死亡的飞鸟。
赵嬴子孩子气地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捏成雪球,向枝上掷去。乌鸦被惊得飞了起来,发出凄苍的鸣叫声。但过不片刻,又落回枝头。
赵嬴子想如果再没有死亡该有多好?
所谓之使命感,或者就是在此时产生的。当人开始感觉到悲伤之时,便期望着悲伤不再出现,也因而愿意为了阻止悲伤而去做一些本与自己漠不相关的事情。
他进入皇宫之时,看守宫门的侍卫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人阻止他,不知这是出自灵儿的授意还是出于其它的原因。
他坦坦然自宫中穿行,宫人们都入睡了,白日人来人往的庭院小径如今空空如也。远远近近的飞檐远远近近地次第错落,距离在暗夜之中显得比白日更难估算。
他看见倚栏而坐的灵儿,她必是知道他会回来,特地在此等待他。
他不由驻步,远远地看了一会儿。
白雪之下是点点梅花,梅花之外,是身着淡然白衣的灵儿。
她在夜间洗尽铅华,只一袭素衣翩然,美得让人不忍卒睹。赵嬴子想,他之所以无法放下灵儿,是因为她的美丽吗?
他怔怔地想,却终于没有答案。
他向着灵儿走去,迷蒙地想着心事。他只是任性负气而来,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