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孟江白倒抽了一口凉气,脖子一缩躲开了常新的手。
“别动!不弄干净会烂掉的!”常新嗔道。
河边浓密的柳树荫下,孟江白弓着腰撑膝坐着,两脚泡在清凉的河水里。常新半跪在他身后,手中拿着浸湿的白布,小心地擦拭着他头顶发间的血污。
一道手掌长的伤口歪歪扭扭地隐藏在漆黑的发下,鲜血把浓密的发根染成了暗褐色。才沾了几下,白布上就出现一片淋漓鲜红。
“你说你!才出来第一天就惹事!哎!杨婶儿这会儿铁定还没消气儿呢!”常新一边收拾伤口一边絮叨着,“哎!叫你走你偏不,惹上了怒剑帮,以后日子可难过了!”
他拿着染透的白布到河水里搓着,不住地叹气:“唉——你倒是不怕!真有什么事儿,回家敲敲门就行了。可是我呐!等你回去了,我一准儿被他们弄死……”
孟江白眉心一耸,却仍没有接话。
“你知道怒剑帮什么来头吗?那可是杭州一霸!多少年都没人敢惹啊!偏偏你这木头脑袋拼死拼活地顶上去!不就为几个包子么!至于么!”常新不停摇着头,恍然发现自己絮叨这么久了孟江白却一声都没吭,不由转头去看,“咦?你不是被那一棒给敲傻了吧!”
孟江白嫌恶地摆摆头,把脚从河水里抽回,踩在草地上准备穿上鞋袜。
常新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孟江白这副神情显然是对他有所不满。
早上在石桥顶的一战,孟江白徒手接了龙三四十二棍。不同于与郭四的速战速决,这一战却很是辛苦。孟江白肩头、后背和头顶各挨了一记狠抽,头顶那一下尤其厉害,鲜血几乎是迸射而出的。而龙三也没讨到任何好处,两手手腕齐齐扭伤,走的时候连长棍都握不住了。
赶走了这伙人后,常新和孟江白一直守在杨婶儿的包子摊边,帮她收拾了残局,又跑了老远追回了漂走的半边蒸屉。但才过了午,杨婶儿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惊惶要收摊回家。两人一言不发地护送她回到了自己荒僻的屋舍之后,这才慢慢晃回了河边,扯下了孟江白衣袖的一角来清洗伤口。
这会儿信义巷这一带已经热闹起来,各色的商铺摊头都摆开了阵仗,吆喝声不绝于耳,平白地给这夏日午后增添了几分热度。
“喂!你怎么了?我不过是随便这么一说……”常新捅了捅孟江白的胳膊。
孟江白冷着脸闪身躲过,手撑地站了起来。
“嘿!我说!”常新有些冒火了,“还来劲了!我哪句说错了?要发少爷脾气回家去发,甭跟我摆脸色!我可不欠你的!”
“少爷脾气?哼!”孟江白被刺到痛处,终于开口,“我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我只是不想跟懦夫说话。”
“懦夫!”常新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我是懦夫!”
“你不是懦夫?那你跑什么跑?”孟江白霍地转过身来,满脸怒色,“你明明看到那伙人过来寻衅,竟然就想把杨婶儿一个人撂下!亏你还自称是‘响当当的男儿’,我看连女人都不如!这‘腌鼠子’的诨号还真是叫对了!”
“你!”常新陡然气结,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我怎样?”孟江白踏上一步,“我孟少鸿锄强扶弱顶天立地!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
“我操!”常新也踏上一步,一把揪住孟江白的衣襟,“我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个白痴混蛋!你才出来混了几天!你这是找死知不知道!”
孟江白扯开衣襟后退几步,冷冷地道:“找死又如何?我只知道,天地有正气,不屈是男儿。”
一句落地,常新忽觉脑中轰的一下。
天地有正气,不屈是男儿。这句话如同一柄尖利的锥,狠狠地楔入了他的心中。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应该如何做一个男儿。而此时,无名花朵的芬芳,青草的香气,混合着河水在阳光下蒸腾的水汽一股脑涌入他的胸中,如同一个新的灵魂突然扎进了他的身体,落地生根。
此时的常新并不知道,在八年之后的那个大雪之夜,利剑划过喉间的时候,他心中最后出现的画面便是孟江白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坚定的双眸。然而生世如转蓬,可悲可叹的是,那时的孟江白,却再也没能转身站起。
午后的阳光被柳条枝叶分成一缕一缕,铺散在地上。知了没命得鸣叫着,仿佛要把夏日的炎热深深刻在树的骨里。
常新颓然低下了头,整个身体慢慢瘫软下来,最后坐到了地上。
“好,你这样想,我很佩服。”他顿了顿,“可是,我跟你是不同的人。你有家可以回,可我没有。”
孟江白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不会回家的。等过几天,城防松了,我就离开杭州,真正地开始闯荡江湖。”他顿了顿,“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
“什么?离开杭州?去哪儿?”常新惊诧了。
“随便,北方吧。”孟江白道,“不离开杭州,我便永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