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覆盖在言宅小阁楼的瓦片上,风轻轻一吹,就落下来几片。
那摇曳的雪花缓慢坠落,静静的砸在搬运家具的工人肩头,深蓝色的工人制服很快印上了一些水印,顺着肩头的勋章缓慢滚落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有的滚进脖子里,刺得人发凉,工人们却都无暇顾及,他们成群结队,有条不紊的将那些价值不菲的旧家具往外搬,打包好的行李也全都塞进老式的雕花木柜里头,一件不落的让这些工人搬进大卡车。
来来回回的工人仿佛停不下来,这一下午的功夫,像是搬不完。
言式微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指挥着这群工人,免得他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言宅里,不知怎么调度。
这一大箱一大箱的衣物搬出去,这一整柜一整柜的用具搬出去,望着望着,言式微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慢慢搬空了。
在眼前晃着的工人渐渐没有了,言式微打了个小盹儿又醒过来,女佣在她耳边说:“三小姐的东西都搬完了,双城小姐的东西也全都码到车上去了。”
言式微这才张开眼睛,她恍然的站起来,摆手道:“那就让她们走吧,都走吧,留我一个人,看家。”
正摆着手,小贾就走进来,拿出一张旧旧的房产证,迎着光一瞧,更像是一张老地契。
小贾说:“言董吩咐过了,这老宅子就是式微小姐你的,包括郊外的果园农庄,都包含在内。言氏祠堂外头那块果林子……”
“行了。不用说了。告诉姑,我知道了。我都会打理好。”言式微裹着长长的毛毯,问小贾道:“我听说东部刚刚开发出来,海都露在外面,山谷子里头连公交车都没有,姑这就急着搬到东部去,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找好了一处小洋楼。”小贾轻轻咳嗽了一声,“以后言董得长期留在东部了,我们集团的总公司分部以后可能也会搬去东部。”
言式微眼神一黯,“那我,就不出去送她们了。”
言式微转过身去,对女佣说:“送贾秘书出去,关门。”
小贾缓慢的退下去,他的脚步轻轻的,怕是惊扰了背影中透着深深孤凉的言式微。抬起头去,看这徘徊在光影中的回廊圆柱,看那些悬挂在墙壁上的斑斓名画……退一步,看一步,大厅里处处是景,处处是情,处处都是昔日的人们穿梭来去的影子,小贾又看向站在言式微身边的那些不满十六的小女佣们,她们,在今日成了言宅最好的点缀,也只有眨着无辜双眼的她们,才让言宅找回一点生气。
小女佣们都好奇的看向小贾,小贾退着退着就站住了,侧耳一听,二楼的回廊上只飘下来一点风声,旁的,就再无其他了。
那些从云端忽明忽暗的洒落在窗口的光,也慢慢聚拢再慢慢涣散,言宅里点了灯,但还是照不亮今天这惜别的白昼。小贾知道这堂皇的言宅内,曾发生过多少故事,而此刻,从前的故事就这么在他眼前翻滚,他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他无数次踏足的地方,他满怀敬畏的摘下头上的黑色礼帽,不由分说的,低下头去,冲这深深的大宅鞠了一躬。
这之后,他就扣上黑帽,一步一步走出去,而在他身后——藏满心事的言宅被缓缓合上。
坐上车以后,小贾转过头对言战说:“已经交代了式微小姐。”
言战点头,她没有掀开车帘看一眼言宅,只是问小贾道:“双城的车开了吗?”
“还没有。”小贾沉了沉嗓子,“要不要,我过去问问阮秘书?”
言战摇头,说:“反正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谁先开,谁后开,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小贾点头,顾双城那列车队是向着顾宅开得,言战这列车队是向着高速路开得。
确实,谁先开,也没什么干系。
两列车队就这么停在言宅门口的两侧。
阮晶晶回过头去,问顾双城道:“他们的车都不动,要不,我们先走吧?”
顾双城手中捧着一沓纸,她看向车窗外寂寂如雪的言宅。
也不知道是不是言宅的年头确实有些老,生活在宅子里的时候,很少能看到宅子外那么灿烈的阳光,顾双城弯起嘴角,她望着言宅,对阮晶晶说:“开车。”
引擎一动,顾双城向前一倾,眼前一花,一揉眼睛,仿佛就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言宅里,透过黑漆漆的栅栏,顾双城细细一看,她就认出了,这是小言战。
而小言战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她牵着另外一个小女孩的手,顾双城坐在车里,随着车的缓慢前行,她眯着眼睛,看向另外一个小女孩——那就是她自己。
站在阳光下的小言战和小双城手拉着手,在言宅里玩,她们望着将要离开的顾双城,仿佛也浑然不在意,她们互相拥抱着彼此,两个人都在笑。
在阳光下,咯咯得笑。
顾双城又弯起嘴角,她对阮晶晶说:“开慢一点,再慢一点。我终于看到她了。”
“看到谁了?”阮晶晶不解的朝外看,可言宅里没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