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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唐世科、黄美琴夫妻俩,在老人以及同辈人等陪同下,到祖坟给祖宗们进香纳烛,再专程给大伯、大伯娘上坟。
唐家祖坟建在一面巨大斜坡台地上,祖坟相挨墓碑依次排行错落,数株杨槐树下乱草摇曳,站在墓群中间,向远看深沟寄予远方,向后看群山巍峨,正面两侧,蓝天白云下兀鹰袅袅行空,两面绝大黄土山脊太师座椅扶手般雄阔伸展,自古阴阳说:相山有财相谷有粮。此墓群近看相谷,远远之外却是绝大七道粱,便可誉为即有财又有粮,可见墓群落成之初看地者不群心智,难能可贵。
按照辈分长幼,按照约定俗成仪式,一位位列祖列宗拜祭下来,最后来到大伯和大伯娘坟前,看着大伯娘新坟新土润色屹然,看着纸烟飞灰盈空而去,烛火闪闪两人双双跪下,唐世科跪在坟前心情万分压抑,缅怀过去岁月历历在目,洒下一杯酒,泪流满面,不住叹息感慨,不住祷告求祝,想不到大伯娘竟然没有等到自己回来已然过世。
三哥唐世伟见五弟跪拜多时,努努嘴示意卢小兰与唐何氏将黄美琴拉起,自己伸手把唐世科拉了起来,唐世科与三哥并肩而立,看着远处憋闷的心里吐出一口大气。
此间,其他子侄及乡亲父老除草护坟,曹一板一直陪护唐太公身边,卢子刚白发苍苍站在一侧,弓腰嘴里拔出烟袋咳嗽一声道:“五儿,便向前去拜见二兄坟冢。”
唐世科最怕便是这个,张眼看去,祖坟一角二兄二嫂衣冠双墓合冢墓碑鲜然,说不得跑过去跪下,再也压制不住心内悲伤大哭失声,黄美琴跪下,感受丈夫悲伤潺然泪下,太公走进轻抚唐世科肩背道:“我儿哟,切不可悲愤伤身。”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曹一板看看差不多时刻,招招手与众人一起上前劝住两人,众人向祖坟再拜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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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科压抑着心情,与陪伴自己的父老乡亲一路下山,心里依然青烟缭绕悲苦,仿佛没有了思想,空空然万事不在心间,山风吹拂,张眼看看身前的三哥,看看另外两个当年民兵大队里的铁哥们水来和铁柱,不觉突然憬悟。
他们过去都是为革命冲锋在前,不怕流血牺牲的英勇战士,如今俨然农人模样,英勇风采不再,看看前面的父亲,小小的个子身板挺直,脸上是为自己的回乡而激动,而自豪,但其实已经老迈了,目光已经发混,过去黝黑的小辫子如今成了白色,脸上和脖子里老皮叠沟起皱,与父亲相挨在一起的曹叔叔身子佝偻,显得越发苍老,卢子刚,当年这一带有名精明人物,其实已经老迈,腰也弯曲了,身上的褡裢在山风里飘飞。
更看女人们,母亲,卢小兰,唐何氏以及其他女性乡亲,围裙布衣,头顶布巾,颧骨红红双手习惯操进袖口相挨而行,不经意间身姿及于土色,实在难见女子本来可人香玉。
这些人都是我亲人,就是我日夜思念魂牵梦绕的乡亲,雄浑大山给了他们多少幸福!
唐世科的心里猛然打了一个重重的梗,纽结中不知是痛是苦。
越往前走离家越近山沟越深,唐世科四下再把心中向往已久的家乡景色好好看过,感慨自己出去这么多年来,这里其实土山蛮野荒原一片,天旱缺水,山山相连,梁梁相依,地势边远,人烟稀少,经济异常落后,别说完全靠天吃饭的黄土地缺少生气,满眼看去,四野连树林也没有,荒草随风倒伏,土地一片贫瘠。
远处黄土路上,可以看见的农人们,衣衫破烂,三三两两抱着手夹着拿着农具,有气没力地在黄色的土地边上走着,想是去参加生产队里安排的劳动,他们和身边自己的亲人们完全一样,眼中无光,神情低迷,脸上是一片茫然无助,对现实的一切默然低头平平静静地承受。
哎――,天高皇帝远,总是这个现实状况,他一脚把一块土疙瘩踢得很远,真正地有些心烦意乱,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重气。
好一片绝大的陇中高原啊,别说眼下是国家困难时期,就是国家经济强大的时候,又能分得出多少力量来管理这片荒山野岭,条件所致,黄土还是黄土,农人还是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难有喜人收成,自然见不到欣欣向荣大好景象,见不到现代文明生活影子,见不到一点儿与天斗、与地斗、与一切反动派作斗争的时代进程,就连自己的三哥、四哥这样天南地北浴血奋战过来的人,也无心国业而混浩过日。
他难过地,有些反动地想到,现在社会事实,就是现在把农人们组织在了一起参加集体劳动,其它的所有状况,与自己小时候旧社会有什么两样,干活还干活,贫穷还平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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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则慢,无话则快。唐世科与黄美琴转眼到家已经数日。
这几日,四哥唐世举和六弟唐建宇一直没有回家,唐世科看望了三嫂唐穆氏,走门拜访了过去的一些熟人朋友,看望了王俊等人的家属,到临洮看了风光,顺便拜访了过去武装部张部长,杨书记。
两位领导稳稳重重还是老样子,工作没有变化,唐世科将自己身上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