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许大啸纳闷,萧辰宇的话的确有些自相矛盾。
这原因还得从戚知县说起,他的心思很简单,虽然萧辰宇平时把自己伺候得也很舒服,但与李执那条大鱼相比,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小虾米。虽说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李执像个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但一出手就是八百两,那他以后再求自己办事的时候怎么可能少于八百两?而不知为何事得罪了李执的萧尘雨两年来总共不过孝敬了三四百两,那么不好意思,以后的路注定只能剩下倒霉一条了。
恰巧,七夫人在即将销魂之前还给他提供了一个将萧辰宇贬回小吏的好思路——做忠勇队的头目,但是,头目这个职位虽不见于朝廷官吏制度的排名,权力却可大可小,若是手下统领着千八百人,就是他这个知县见了也需点头哈腰,只有统领人数少,才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吏。
所以,当他在签押房中向着萧辰宇宣布忠勇队的规模只能有八个人的时候,心里丝毫也没有为这个决定后悔,反而很得意。为官之王道是什么?就是要懂得取舍,取要取得坚决,舍要舍得彻底,让被舍之人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当时,萧辰宇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略感惊讶,按理说,忠勇队的规模至少要百八十人,才可能在倭人来时使得上力,怎么只能有八个?是七夫人办事不到位?是李执使了绊子?抑或是平时看他也不怎么顺眼的同僚在背后下的黑手?
但他也只是略感惊讶而已,出了签押房的时候,并没有去找谁谁谁的探究根底。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很显然,让自己组建忠勇队却又严格的限制规模是一种留有余地的,想让人屈服的打压手段,紧随其后的无非是安抚或者进一步的打压而已,这样的伎俩,与其在商场生涯中经历过得风风雨雨相比,只能算是小儿科,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至于破局之法,回家的路上,推开小院的院门之前他便已想好:任尔织就千层网,我以一力巧破之。
不是规模上只能有八个人吗?那就逼着戚胖子不得不将这个规模扩大。
想法中最关键的便是这‘一力’——他计划中一支几十人的小队伍,但这支队伍并不像许大啸那般所说的明目张胆,无视朝廷,而是要隐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拿着这支队伍做文章。
所以,他问许大啸真有把握能招三五十人以后,紧接着便问‘能不能在浮铁山中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他那种既带着一点怀疑又带着一点质问的语气让许大啸接受不了,一怔之后便一拍胸脯,“人没问题,浮铁山附近十里八村的喜欢进山的猎手我大都识得,找个三五十人不成问题,倒是你说的隐秘的地方准备做什么用?藏银子吗?”
萧辰宇并不理会许大啸话语里隐藏的讥诮,正色说道,“藏人。这个地方需要是人迹罕至之处,像山谷一类的,里面至少可以囤积三五百人马。”
许大啸对浮铁山太熟悉了,不假思索的回道,“地方到有,进山不久便有一处叫‘回春谷’的山谷,四面环着的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小路通向谷外,而且小路陡峭异常,常人难上,不是常年在浮铁山中混迹的人不会知道此地。谷内很宽敞,藏上个两三千人都绰绰有余。”
萧辰宇一直静静的看着许大啸,听他说完之后,站起身,将身后的椅子往后拖了一步,向着许大啸和齐风两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拜托两位,召集三五十人,聚于此谷之中,抗倭之事成与不成,全在这一步!”
这一躬鞠得真心实意,因为凭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为人,别说召集三五十人,就是三五个人怕都是问题。
没有拱手,没有作揖,许大啸虽然没看明白萧辰宇施的是什么礼,但看出了其中的真诚与郑重,他是一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一时间支支吾吾的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齐风思虑了一下,皱着眉问道,“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
萧辰宇苦笑着回道,“因为暂时没有光明正大的本钱。我虽然谋得了建忠勇队的机会和头目这个职位,但县里的一些权贵不希望忠勇队的规模大,队伍如果见光,定会被打压得支离破碎。”
正如前几日在乡亲们的墓前,酷酷的少年很少说话,但说了就不会放过要害之处,“那么以后,是不是就窝在山谷里永远不见光?”
萧辰宇明白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若是永远不见光,许大啸和齐风就是舍了全部的面子,也不会聚集到一个人,连忙正色回道,“不会。你说的以后也不用等太久,入冬之前,这支队伍不仅要进城,而且规模上要远不止三五十人。”
在三兄弟看来,这个回答里多半的成分是吹牛,所以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涌上了许多怀疑。
萧辰宇只好再加点料,“相信我。这是为乡亲们复仇的唯一办法。”
一提起小林村的血,三兄弟顿时又都低头沉默,这是他们心底不可触摸却又挥之不去的痛。良久,还是齐风慢慢的抬起头,哑着嗓子的说了一句,“三五十人吃饭也要用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