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甄氏府中的时候,年迈的郎中见到梁啸的形状,亦是连连叹气。
老郎中说,若是这位公子再迟半个时辰回来,便毫无生机了。
对于冻伤之人,万不可一下子便放入暖室之中——这是老郎中多年来的经验之谈。
因此,刚刚被抬到甄姜香闺的梁啸又被老郎中和甄乐拖到了院中的雪地里。郎中将梁啸的衣服剥开,用雪花擦洗梁啸的身体,直到被冻成惨败的肌肉渐渐透出血色,梁啸自身的潜能被激发出来,郎中这才又将梁啸挪回暖室之中。
在暖室中待了三五个时辰之后,白发苍苍的老郎中确定梁啸已经快要恢复到常人之态,才命人准备热水,将梁啸泡在了里面。
“公子且记住,醒来之后不可暴饮暴食,当先以羹汤缓服,三日之后,方可食补鱼肉,强身健体。”
“多谢先生,多谢老先生了!甄乐,送先生回府。”
甄姜将老郎中送出房门,见大雪适时停下,便忙不迭地回转香闺之内,静静趴在梁啸泡澡的木桶沿上,痴痴地盯着这个英俊瘦削的男子,心儿依然悬在半空,不能自已。
两年前梁啸的样子仍然鲜明地印在甄姜的脑海中,两年后梁啸的样子已经大大出乎了甄姜的预料。
两年前的梁啸,目光轻佻,眼神却是清澈,面颊的线条虽然隐现棱角,却是整体柔和的样子。两年后的梁啸,双眼布满血丝,满面风霜之色,短短的两年过去,他竟似老了十岁一般,面容棱角分明,犹若斧削刀刻,只是气色差到了极点。然而甄姜不知道的是,半年前的梁啸还是和两年前的一样,梁啸的面容是仅仅在半年之内,便老了十岁。
甄姜从未想过梁啸会变得这样帅,虽然满面风霜,虽然形容憔悴,但甄姜实在觉得,此刻的梁啸,实在是帅到了极点。
仿佛生命中有一种宿命,一种命中注定,让甄姜认定了梁啸,也让梁啸一生中最疲惫最虚弱的时期,成为了少女记忆中连绵阴霾之间仅有的一抹亮色。
梁啸醒来的时候,发觉眼前雾气氤氲,而那氤氲的雾气之后,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那眸子略带些忧伤,那眸子中满是绵绵的情意。
就在看清楚那双眸子的那一刻,梁啸险些以为那是蔡琰的双眸,险些要失口叫出“昭姬”二字出来。
“梁大哥,你醒了?”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和惊喜,让梁啸立刻意识到这人并非蔡琰和阎涵中的任何一个。
但梁啸仍然觉得这声音似乎听过,像是在在记忆大海中的一艘沉船,虽然布满绿色的苔痕,但这嗓音的一切仍显得那样真实,那样真实地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
“我……没死?”
梁啸语出惊人,吓得甄姜立刻伸出玉臂小手,捂住了梁啸的一张嘴。
“梁大哥可不许乱说。”
那光着的胳臂雪肤玉肌,甄姜一直在旁边守着梁啸,因此便除去了棉衣,卷起了袖子,却不料梁啸在不经意间醒来。少女意识到自己的胳膊是光着的,立刻又缩回了手,将袖子拿了下来。
“梁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么?”
梁啸很想说好,但他是在不想骗自己也骗眼前这位少女,只得苦笑道:“我觉得全身发痒,如同一万只蚂蚁噬咬一般,实在是很不好。”
“啊?”少女闻言一声惊叫,“那怎么办……”
梁啸并没有回答,他在尝试着让自己适应这个新的环境,尝试着让自己接受。在认识了残虹之后,梁啸亦明白,人的感觉之所以成为感觉,不过是因为人觉得应当如此而已。
良久之后,梁啸觉得身体的麻痒之感渐渐消失,不知道是自己的精神疗法有效还是身体的自然反应,睁开眼睛再去看甄姜,这才想起在他的记忆深处还有着这么一位美丽的少女,这才行想起这大概是在甄姜的闺房,这里也许便是位于毋极县的甄府。
如是看来,自己魔性发作之后,在雪原中昏死过去,反而被甄姜所救?
梁啸不由感叹造化弄人,他离开卢奴之后,并无什么目标,之所以往毋极的方向走来,亦不过是因为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比较熟悉而已。
原来他熟悉的不是毋极县,而是毋极县的人,比如甄姜。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梁啸已无大碍了。”
在听到梁啸这句话之后,甄姜因熬夜而略显憔悴的面容绽放出一抹真挚的微笑,紧张之后的她旋即感到深刻的疲惫,便仰起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梁啸的心中微有些感动,他本已将自己定义为一枚弃子,认定了孤独无依的路,打算漂泊而不停泊,尽管要饱尝世间冷暖,尽管要遭尽世人白眼,亦是只能孤独地走下去。
纵然是半个月前激发出对力量的渴望,也不能改变他内心这股深刻的孤独感。
然而就在这一刻,梁啸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是那样孤独。
人性就是这么奇怪,梁啸先前对蔡琰、阎涵和瘦柴等一班亲友的关怀视而不见,却因为关系并不算密切的甄姜的关心而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