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哥,药来了。”
蔡琰端着块木板,板上放着一个陶碗,碗中便是浓浓的药汁,有些发乌的颜色,散发着丝丝的苦楚气息。
对于木板托药碗这事,还是梁啸灵机一动想出。通常人们愿意在小说中看到男猪脚或者女猪脚为女猪脚或者男猪脚端药碗被烫到手的情节,但梁啸认为有工具的话何必作践自己,因此让蔡琰用一块木板托着,如此便安全便利了许多。蔡琰并非矫揉造作之人,当下愉快答应,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情节狗血,只知道有些时候还是顺从自己的真性情的好。
“今日的甘草放了几钱?”
“呃……五钱……真的不多啊。”
“好吧……说了让你只放三钱,还觉得我怕苦吗?”
蔡琰不明白梁啸为何要将药弄得非常之苦,但在她的角度,不论梁啸是否怕苦,她总希望梁啸喝药的时候能少一点忍受,总希望药汁能平淡冲和一些。这些和梁啸是否怕苦没有关系,有关系的只是蔡琰一颗深爱着梁啸的心。
梁啸平端过药碗,眉头不皱地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须臾之后,药碗已经空了,梁啸嘴角拉出一抹微笑,将药碗放回了木板制的简易托盘上。
“怎样,我说了我不怕苦。”
蔡琰亦是微笑,却觉得梁啸的笑容下隐藏了太多的东西,她看不懂,她看不明白,她想要明白却发现无法触碰到梁啸的内心。
那碗药明明那么苦,那么烫,梁大哥却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这不需要什么勇气不需要能力,这仅仅暗示着梁啸的内心对身体的痛苦已经极为淡漠。
对于自己的武艺尽失,身躯羸弱,梁啸也从未表达出不满,从未表现出似初次苏醒之后那样的愤怒和无助。
当华佗告诉梁啸他的身体状况时,梁啸仅仅是淡淡地一笑,便绝口不提此事。
淡漠,淡漠,一个对自己身体的伤痛都变得淡漠的人,内心究竟要变得怎样地强大,又或者说是怎样地淡漠,才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一切?
蔡琰的心慢慢抽紧,慢慢觉得有些什么在心底蔓延,有一堵无形的墙立在了他和梁啸中间,渐渐变得高大,变得厚实,变得坚不可摧。
在梁啸去抢亲的时候,蔡琰是最幸福的,在梁啸初次醒来之后,蔡琰也是最幸福的,在梁啸的创伤渐渐平复之后,蔡琰本该是最幸福的。
是的,她本该是最幸福的,却已经没了幸福的感觉。
守在梁大哥的身边,仅此而已,她不是木头,更不是随意让人支使的女人。
蔡琰有蔡琰的内心,蔡琰有蔡琰的世界,纵然她愿意为梁啸交出一切,愿意为梁啸扭转她的世界,可梁啸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要,对她甘愿奉献的一切,拒之门外。
蔡琰不知道梁啸想要什么,她开始惶惑,开始怀疑,开始怀疑梁啸究竟为何如此待她。
而梁啸始终静静地站在院中的树下,直到夕阳西下,喝完了这一天的第三服药,蔡琰唤他回房休息,梁啸这才转身走进茅屋中,和衣而卧,酣然入睡。
蔡琰小心地关上房门,走向华佗分给自己住的那一间小屋时,眼眶一热,再次哭了……
***
三日后,梁啸走了。
什么都没带,没带换洗衣物,没带饮食器械,没带金钱财帛,甚至没带刘豹送给他的那柄错金刀。
只有那柄断剑,那柄暗红色的断剑,还有用木片和麻布捆成的剑鞘。
无声无息地,悄然离去。
什么也不留下,没有书信,没有叮嘱没有青丝,更没有上次那样的情诗。
早在十日前,梁啸便支开了胡大。梁啸知道他们忠于太平道,忠于自己,在自己受伤的这段时间,定然是不愿放松守卫。对此梁啸的对策便是让胡大去联络太平道众,告诉他自己绸缪光复大业,要积蓄力量。
胡大虽然对所谓的黄天当立并不十分感冒,但跟着梁啸许久,知道他极少做错过什么事,虽然有些担忧,但也只好奉命出师。
如此一来,护卫梁啸的锐门弟子只剩下两个人。
华佗的药房里有许多药,一些是梁啸知道的,更多的则是梁啸一窍不通的。但梁啸不需要精通,不需要认识所有的药材,他只要认识一种就可以。
那就是麻药,就是麻沸散。
梁啸偷了足量的麻沸散和一壶醇酒,将药溶入酒中,虽然有些气味,但与窖藏多年之后的酒气相比,已经淡了许多。
这一晚梁啸请这两名锐门弟子喝酒,他们经过初始的犹豫之后,便欢喜应允。
——能得师尊亲自斟酒,对于一个普通弟子来说乃是莫大的光荣。
麻倒这两人之后,梁啸便缓缓推门,趁着月色星光,萧萧秋风,缓缓步出了庭院,顺着乡间满是枯草的小道缓缓走向远方。
梁啸不知道该怎样挑战他的宿命,也不知道该怎样避免蔡琰和阎涵的死——尽管那不过是梦魇而已。
梁啸甚至不知道再如何接受她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