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梁啸猜得不错,曹昂此来,就是要告诉他,有危险了。
当曹昂忧心忡忡地将那一切讲述完的时候,梁啸便陷入了沉默。
曹昂所说的事,正是当日傍晚张邈死后,程昱去找曹操所商议的事。
程昱在曹操的诸多谋臣中,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同时也是性情最为刚直、最心狠手辣的一个。仅从上次曹军缺乏军粮,程昱便制作人脯来看,这个老头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而是相当地心狠手辣。
程昱近日来所担忧的人总共有三,一个是作乱兖州的吕布,一个是盘踞陈留郡的张邈,还有一个,便是在司隶一带闯出了偌大名声,立下盖世奇功的梁啸。
但吕布已经被击败,逃往徐州;张邈也已然授首,程昱所担心的三人之中,便只剩下一个梁啸。
与那两人相反,梁啸不仅没有死也没有同逃,反而在曹营中混得风生水起,他虽然低调,但是无数关于他的传说已经在曹军营中悄悄流传。
对此,程昱深怀诫惧。
程昱转入后厅之后不久,曹操便也来到,见到程昱少有地紧锁眉头,感伤于老友张邈之死的曹操显得有些大条:“仲德何故忧虑?”
程昱道:“臣所忧之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曹操一听这个答案,觉得颇为有趣,好奇程昱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打哑谜,便开口问道:“天边何处,眼前何指?”
程昱指指西方,又指指南方,目光中颇多沉凝之意。
“司隶有变,天子东迁。苍头北向,城下兵陈。”
曹操脸色微变,沉声道:“左右,不许任何人靠近。”
早有亲密侍卫去守卫各个入口,曹昂却是睡在书房的几排书架中,悠悠醒来之后,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这才意识到了不妙。
“主公,梁啸不可留!”
程昱开门见山,让曹昂吓了一跳。
曹操亦是有些惊讶,多少有些不明白程昱为何要如此狠辣。他虽然也是对梁啸有些忌惮,但远非到要杀之以绝后患的程度。
面对曹操的沉默,程昱又道:“此人在长安掀起偌大风雨,又于弘农击破西凉联军,可见其实力远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弱小。他虽无立身之地,却已将天子迎至洛阳,占有大义。苍头兵数量匪少,况都是跟随梁啸从百万黑山贼中拼杀出来的老贼,不同于青州兵一盘散沙之态。如此看来,梁啸坐拥割据天下的实力,却投降于主公,必是心怀不轨!
“此人既怀有二心,又在军中影响极大,一旦起事,恐张邈、陈宫之变,又在眼前矣!”
说到最后,曹操猛地一惊。张邈和陈宫的叛乱让他这一年来头大无比,数次险些丧命,若是再来一次,那还真不如让他曹操去死了好。
但曹操旋即冷静下来,对于程昱的诛心之辞,他并不能全然相信。因为梁啸也说过,梁啸是梁啸,梁啸不是曹操,程昱若是将梁啸按照他曹操的作风去套,定然要出差错。
“仲德或是言过其实了,梁啸并无多少野心。”
然而,只是这样平静地回应一番,立即引来了程昱更激烈的言辞:
“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梁啸纵无反心,但他有谋反的实力和可能,便必须防范不可。况苍头兵对梁啸极为忠诚,一旦梁啸如阎温、北宫伯玉一般,被苍头兵挟制造反,又当如何?主公明鉴:梁啸实为一大隐患,不可不除!”
程昱说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是神采飞扬,声色俱厉,而躲在书架之内的曹昂,却觉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这程老头……怎可如此狠毒!
程昱对面的曹操,却是有些犹豫了。
他在小厅中来回踱步,觉得程昱所言虽有道理,但若是杀了梁啸,后患也是不小,最起码那数万苍头兵不能为他所用,便会损失掉他今后横扫中原的一大臂助。但若不杀梁啸,又的的确确有可能再次引发兵祸……这,该如何是好?
“仲德且回,容我想想。”
程昱眼中微有些遗憾,知道不好强求,也只好拱手离开。
这边程昱刚走,曹操便唤来的侍从:“去找文若过来!”
须臾,曹操只听得后面书架中间一声惊叫,连忙飞步过去,左手已经不由地按在了剑柄上。
见是自己的长子曹昂,曹操略为心安,仍是厉声问道:“你在此做何事?”
曹昂忙不迭地抱着几卷书简从地上爬起来,抬手去揉额角,这才发现已经头破血流,不禁哎呦叫苦道:“孩儿在读书,就睡着了……谁知这卷书掉下了,砸破了头……哎呦……”
曹操吁了口气,虽然心中仍然不免怀疑曹昂是否偷听到了他和程昱的话,但总算是不想去怀疑自己的儿子。见曹昂抱着几卷书,曹操便问道:“你日间读的都是谁的书?”
“有孟夫子辑录,还有《尚书》。”曹昂恭敬地答道。
谁知曹操却是皱眉:“孟夫子言过其实,《尚书》大而无当,都是无用,你从今以后不要读了,我这里尚有《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