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梁啸,也已经率军兵临陈留城下。城头上的陈留太守张邈观望城下的数万苍头大军,竟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其实早在一年前,张邈就隐约意识到了洛阳附近有这样的一支兵马存在,但张邈只是将其当做一介贼寇,并未放在心上。殊不料这支贼寇乃是数年前曾大名鼎鼎的黑山贼,更是击败过袁绍、南匈奴、中部鲜卑的贼寇!
自在虎牢关外击败段煨之后,苍头大军直扑荥阳,仅用一日,便有苍头勇士登城夺旗,拿下了城池。大军抵达荥阳之后,转向东南的管城,此地在战国时期便是中原地带的要道,但城池小而兵将寡,苍头军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便将此地攻陷。
管城之后,苍头大军取道向东,直抵中牟县。中牟县是作为连接兖州和司隶的要道重镇,谁料镇守中牟的守将乃是个胆小怕事的,见数万苍头大军压来,自知不敌,竟已开城投降了。
下一镇便是浚仪县,也就是古时战国七雄中魏国的国都大梁,大梁的城墙极高极厚,护城河也极宽极深,但在秦始皇后期“隳名城”,也就是说摧毁了这些格局宏伟的城墙和护城河。
因此,浚仪县少量的守军便不足为虑,梁啸为求速度,便将青牛角所部留下攻打浚仪,亲率大军来到了陈留城。
而此时的陈留城中,尚有大约三万兵马。
在起兵反叛曹操之处,张邈给予了陈宫和吕布大力的支持,但在与曹操的多次战斗中,叛军的兵马损伤甚重,张邈爱惜羽毛,便很少再调拨兵力去听吕布的调遣。
张邈虽然不满曹操对兖州士族的打压,却没有将吕布认作主公的意思。因此在战争开始之后,除了借兵借粮,一直是隔岸观火的态度。张邈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举动造成了他的必死之局,但随后吕布的作为,以及张邈自身“海内严恪”的个性,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后来的俗语有引狼入室一言,用来形容此时的兖州,却是恰当无比。张邈本想将吕布当刀使,却不料吕布反客为主,渐渐主导了兖州的战局,反而有了喧宾夺主之嫌。
因此,张邈便留下了自己仅有的三万兵力作为家底,不再轻易动用,他本想等待曹操和吕布决战方罢时再做选择,却不料苍头军势的猝然攻击。
城下整整齐齐地列着六个方阵,便是六军五万四千人。张邈只看一眼也知道,城下的这些苍头军士比他城中的士兵要强悍许多,若是平原野战,只怕自己的部队会一战即溃。
因此,张邈不可能率军出城与苍头军野战。但张邈又该如何行动呢?
若仅以兵事而论,张邈应当舍弃陈留城,率军前往巨野战场,将所有的兵力交付给吕布指挥,一方面壮大吕布的力量,一方面也是更合理地发挥出这三万兵力的作用。
但许多事情不能够仅仅就事论事的。张邈是不可能去投靠吕布,将此等豺狼之人认作主公——这并非是张邈出身世家子弟的傲气,而是对吕布狂暴真面目的不齿。
既然不能去投靠吕布,便只有坚城自守了吗?
据说梁啸此人在弘农关领军击败了欲图劫驾的西凉军,更被天子授以代理大将军的职权。若说梁啸是代表着朝廷,那么张邈应该开城投降才对。
可张邈身为陈留太守,亦有他的抉择。
梁啸虽然有个什么行大将军的称号,但终究不过是一介贼寇崛起的乱军而已,张邈虽然是朝廷命官,理当听命于朝廷,但张邈更重要的职责乃是保境安民,守护陈留郡的安定。
梁啸一路攻城拔寨而来,虽未曾残戮平民,但守军多为其所杀,此仇不可不计。
面对着入侵者,即便是颇受皇帝赏识的梁啸,也不能阻止张邈履行他作为陈留太守的职责!
张邈已经决意死守,但城下的梁啸却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梁啸骑上一匹火红的赤兔嘶风兽,身后一个大嗓门的军将则是向城上吼道:“陈留太守张邈,尔有何颜面对兖州父老!”
这话甫一出口,张邈便意识到了不妙,但他依旧隐身于守军之中,并不站出。
张雷公继续喊道:“尔身为朝廷命官,一方牧守,却不思保境安民,反而引狼入室,叛迎吕贼,致使兖州烽烟四起,生民凋零,士农离落,人口十损其八,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张邈之罪,虽万死不能谢之!
“尔妄称‘海内严恪’,素重声明,却是个不识时务,不明事理,不知进退的无知蠢人!为了一己之私欲,不经深思熟虑,擅起兵祸,何来‘严恪’之行?尔号称严恪,不过是对人严恪,稍有不合便阴谋算计,实则对自己宽容,实天下第一伪君子是也!
“这么多的百姓而死,这么多的士兵因你而亡,这一路攻城拔寨下来,死在苍头军倒下的士兵已有数千,可是张邈只可知道,他们都是因你而死!因为你的愚蠢和自私,因为你的卑劣和下作!张邈之罪,虽罄竹难书也!”
这段话骂下来,张邈的脸色红而复白,白而复红,最后涨成猪肝一般的酱紫色,张邈胸口剧烈起伏,终于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