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的日暮时分,高大巍峨的长安城已在眼前了。
这次他们是扮作一个关东的商队,货物当然是之前从并州和河内府库中搜掠而得,五十名火门弟子扮作商人,五十名身材高大的苍头军士扮作护卫。另外的一百五十名火门弟子,有五十人留在了函谷关,二十人分散各地,胡大已经带着那八十人在两日前扮作流民混了进去。在城门尉看来,这年头敢闯进长安的流民虽然不多,但总是有那么几个呆瓜过来送死。
甄尧虽未成年,但身长已足七尺,气度翩翩,却是衣着朴素,从商队正中走到前列,对门伯拱手道:“列位大哥,小弟拉这一批货物去武威,多有叨扰,还望行个方便。”
他说话间就顺手塞给门伯一个装满大钱的皮带,门伯掂了掂重量,咧开嘴一声冷笑:“你这几十车的货,给爷们这么点钱就想打发了?滚吧,老子看不上你的钱!”
门伯将钱袋往地上随手一丢,双手陇进袖口,抱着杆木枪凌风而立。甄尧则是脸上有了惊慌,须知过往商队若是不能得到西凉军的庇护,只怕进城的第一个晚上就要被西凉军给劫了。甄尧给的钱的确不多,但那门伯毫不犹豫地扔掉,大概也可算是骄横至极了。
甄尧连忙从地上捡起钱袋,用衣袖拂了拂尘土,这才苦着脸又站到了门伯的面前:“军爷,小人过往行商,做事也不容易,这趟货又是去西凉……本是军爷的乡里,还望军爷通融则个,至于利金,军爷且说说,须得几多?”
门伯鼻孔朝天,“十金。”
“十金?”甄乐的脸一下子绿了,“我爹会杀了我的!”
门伯被他逗得一笑,旋即又是冷面:“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此时春寒料峭,甄尧额上却渗出汗来,终于咬了咬嘴唇,伸开五指道:“五金!”
门伯依旧到:“十金!”
甄尧的脸苦了一分:“六金!
门伯鼻孔朝天:“九金!”
甄尧的脸又苦了一分:“七金!”
门伯依旧鼻孔朝天:“八金!”
甄尧脸色又绿:“七金!”
门伯这次将目光从天边收回,鄙视了甄尧一眼,却不答话。
甄尧脸色绿的不能再绿,终于痛下决心:“八金就八金!还望军爷保得我等安全。”
他转身一挥手,甄尧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捧着钱递到甄尧的手中,这位少东对这些好不容易聚敛来的资财大为不舍,但商队事大,只好忍痛割爱,将之交给了门伯。
门伯这次终于有了满意的笑容,点点头道:“晚间休息时记得悬一面‘多’字旗。”
甄尧唯唯诺诺,领着商队鱼贯进入城中。
甄尧身后的青年却在喃喃自语:“‘多’字旗,这长安城中有谁姓多?”
又一个青年跟了上来,低声地道:“长安城无人姓多,只是郭汜本名阿多,有没有可能是他的人马?”
这个青年一直都戴着一顶毡帽,他说话时抬起头来,这才让人望见他犀利的眼神。
之前跟着甄尧的那人又道:“大街上少说话。”
眼神犀利的青年点了点头,旋即隐入商队众人之中。
日头西斜,终于在最后一辆驴车缓缓越过城门洞时,落日的最后一抹霞光穿过长安城宽阔平整的长街,从城门洞照耀到吊桥、护城河,在一片隆隆的起降声中,吊桥缓缓拉起,落日余晖旋即黯淡。
梁啸走在路上,心中却满是高扬的战意。
是太阳就会下落,是人就会死亡,李傕、郭汜,你们得意时候很快就要结束了!
*********
自上元节后,天气已经渐渐变暖,此时积雪消融,田野也渐渐有了一丝绿意。
在大汉帝都长安城里,皇帝所居的未央宫内,虽然已经是春意融融,但这等大好春光于皇帝刘协来说,却无异于一种煎熬。
六年之前,那还是他的父亲汉灵帝死去之后,哥哥刘辩即位之后。刘辩被董卓废掉,囚居于永安宫,泪不曾干。六年后自己虽然号称天子,但此情此景与当年那可怜的哥哥又有多少差别?
少帝刘辩被囚居于永安宫,这是显而易见的囚笼。但如今的皇帝刘协,却被一个更大的枷锁套着。它可以是未央宫,可以是长安城,可以是骄横跋扈的李傕和郭汜,可以是暴虎冯河的西凉军!
多年过去,父亲驾崩了,大将军何进死了,哥哥刘辩也死了,董卓也死了,王允也死了……不论是英雄、狗熊,昏君、废帝还是不可一世的权臣,看似忠心实则专横的老臣……这世界生灵千万万,这世界依旧运转不休,太阳照常升起。
刘协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心中却依旧死寂冰冷。
还有什么能让他重燃斗志吗?他自己都很难想到。
“皇上,大司农求见。”
一个内侍碎步走来,距离刘协三丈之时停下,神态虽是恭顺,但眉宇间已是不免有些死气沉沉。若是在太平时日,做皇帝身旁的近侍,他极有可能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