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吕布来到曹军大寨前的时候,夜色已经浓的化不开。
天空黯淡,并无皓月,亦无朗星,周围尽是灰暗的世界,唯有前方的曹军营寨里闪着点点灯火。
空气中满是一股压抑,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吕布嗅到了这股死亡的气息,但他以为这是曹操的死亡,因此心安理得地打马上前——殊不料,正是这种自负,造成了他一生的辉煌和黯淡。
北风吹起,吹起了带着泥土腥味的尘土,吹起了战士们一颗颗缭乱的心——只要打赢了此战,便可以回家种田了。他们并非常备军,而是郡国兵,一年的轮换后,仍将是老实本分的农民。
吕布缓缓眯上了双眼,缓缓地挥动方天画戟,指向曹军营寨深处。
“杀!”
“杀——”
吕布军不似苍头军那般,闷声发大财,而是打算吼着发大财,他们举着武器和火把,冲向曹军大营。
然而,上次在濮阳城的巷战中运用伏兵的吕布,却在这一次栽到了曹操的手上。
突然间,四面响起炮声,接着金鼓齐鸣,杀出无数兵马来。
吕布军的背后、左侧和右侧都已是喊声如雷,唯有前面的大营里仍是一片寂静。
但纵然如此,又有谁还敢去冲营?
此时曹军大营中有一骑走马而出,那将虎背熊腰,虬髯满面,身着重甲,挺枪在马上叫道:“吕布屡次弑主,今又勾结叛臣,祸乱中原,天人共怒!今日曹仁在此,必取你狗命!”
曹仁?那将竟是曹操的族弟曹仁?
吕布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感到意外。曹仁这个名字他是没有听说过的,想来并非夏侯惇一样的曹氏旧臣,但即便是这籍籍无名的曹仁,也有此声势,曹操麾下大将何其多也?
他并不惧怕曹仁,却不代表麾下军兵不惧怕曹仁,这些郡国兵并非精锐,打打顺风仗还行,刚才被伏兵下了一条,再被曹仁一喝,已是不知所措,许多人甚至都已经萌生退意。
杂鱼!吕布不禁咒骂了一声,便是给他如青州兵那般经历过战事的兵卒,今夜也不至于一触即败啊。
“温侯,该如何是好?”身后魏续问道。
吕布冷哼一声:“带好本家的兵,走!”
他无声地圈马回转,向濮阳杀去,身后数十骑狼骑皆是尾随。兖州兵不敢阻拦,裂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过去。
狼骑速度极快,在夏侯惇、于禁等人的兵力尚未完全合拢之际,便已冲出了战场。
场中唯有惊慌失措的兖州兵,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皆是被蛊惑挟裹,以为跟着吕布能击败曹操,却不想最终的结果只是他们所敬仰的温侯弃其如敝屣……
心凉、心寒、心碎、心碎了一地。
然而乱世之中,人命卑微,他们又有什么话好说?
不远处小山包上放着两张卧榻,一个躺着曹操,一个躺着梁啸。对于曹操的特殊优待,梁啸多少有些不适之感,但曹操执意如此,梁啸也只好领受。好在他之前便是做过大督帅的,把当年的气度挥洒出来,竟然只是比曹操逊了一筹。
梁啸望着山下犹在合龙的曹军,不由叹道:“吕布却是警觉,这一阵竟然连狼骑主力都没有带出来。”
曹操并不搭话,微眯着双眼,稍候对典韦道:“传令给夏侯惇、曹仁,不留活口,另外,明日一早拔营启行,返回甄城。”
“喏!”
饶是梁啸镇定,在听到了不留活口四个字之后,还是有些震惊。
曹老板啊,你真是心狠手辣……
这些兖州吧本可投降从良,更能扩充曹操的兵力,但现在曹操缺粮,后方已经开始闹饥荒。若是再把这近万人收编了,说不得还得饿死。
若是梁啸,当会不知所措,最后由高顺或是聂文下达屠杀的军令。
但曹操的话,就能够狠下心来下达尽屠之的军令。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梁啸这才半年多不做一方诸侯,此刻竟是忘记了他当年命令制作人脯的事了……
曹军旋即撤离濮阳前线,数日之后,陈宫强制迁徙了濮阳城内和附近的民众,挟裹着他们迁往陈留郡——吕布军也就此退出了濮阳城。
就此,时间长达百日的濮阳拉锯战,终于宣告终结。
因为这一年的蝗灾,已经让他们不得不退兵。
不仅关东的兖、豫、青、冀一带飞蝗成灾,原本为产量大区的三辅之地也极为严重。
当几百万、几千万蝗虫来袭时,初时只是遥远天空中的一个黑点,但这批会飞的昆虫,顷刻间就变成满山满谷飞翔的怪物。连太阳都会被这大群蝗虫遮住而天昏地暗。大群蝗虫飞走之后,遑论农作物,连杂草都形迹全无。原本一大片绿色田园,刹那间,变成黄色的荒野。
在看见天边大群蝗虫所构成的黑点时,农民们就以总动员态势,搬出锣鼓盆釜,以及任何能发出音响的东西,砰砰碰碰、铿铿锵锵地敲打起来。他们试图以声音吓走大群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