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有送粮过来了。”
胡才微蹙双眉:“杨奉这个白痴……”
青年若有所思地道:“前些日子韩暹帅骑兵队袭击梗阳城被击退,此后虽与大营有书信来往,韩暹其人却再未出现,以孩儿之见,是不是……”
青年欲言又止,胡才却冷笑道:“怕什么,想说就说。”
“以孩儿之见,韩暹有没有可能返回白波谷中,与杨奉起了内讧?他素来厌恶杨奉其人……这次冬日雪后出兵,他当初也是反对的。”
胡才微阖双目,须臾叹了口气:“有理,胡班你带五千人南下返回白波谷,须得尽快行军,派出探马催粮,若是韩暹果真和杨奉闹了起来,嘿嘿……”
胡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点了点头:“孩儿知晓了,这就出发,连夜赶路。”
目送着胡班出去,胡才的面颊上才缓缓有了微笑。他一共有三个儿子,可惜长子早夭,次子却在黄巾之乱中被官军误杀。唯有三子胡班存活下来,胡才对胡班悉心教养,期盼的是有一天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能人所不能。
至少在目前看来,胡班还从未让他这个父亲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渐渐暗了下来,胡才这才意识到天已黑了,缓步出了帐外,踩着犹未化尽的积雪,将目光投向了东南。
并州的东南方,是冀州南边的兖州——正是曹操的势力。
曹操收容青州兵之后,行屯田之策,兵力上也大有增加。胡才并不认为曹操能争过袁绍,但曹操对青州兵的举措无疑在释放着一个信号:他曹孟德连贼人都可以启用,遍及中原的士人他更是倒履相迎。
正因这一点,胡才也从去年开始便筹划了一条退路。万一兵败,他可以南下去投靠曹操。而今爱子胡班的成长,更让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打算在此战后便让胡班率一支精兵南下。
贼匪终究不能成大事,胡班在曹操的羽翼下,才会实现胡才的梦想。
营地里的大多白波贼已经安歇,巡逻的兵卒虽然有些不愿,却无人敢违抗军法,牢骚就随他们发发好了。
积雪反射着灰白的光,跟惨淡的月色连成一片,多少有些恍惚之意。
胡才绕着大帐踱了两圈,到帐中吹熄了油灯,缓缓睡去。
次日胡才醒来时,额上满是汗水。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郭太……他梦见郭太张牙舞爪,化作厉鬼前来索命……
这场梦境让胡才心悸不止,也让他坚定了搬出白波谷的决心。
白波谷终究是郭太的地方,不适合他胡才去住,他要住在晋阳城。
须臾,亲兵捧着一页木片走了进来:“大帅,敌人下了战书。”
“喔?”胡才顺手接过木片,看了简上的寥寥数语,不由哈哈大笑。
高顺啊高顺,你终于忍不住了是吗?
要今日午时三刻决战,晋阳的府库终于要见底了吗?
“去告诉高顺,你要战,便作战!”
亲兵领命而去,胡才简单吃了些东西,换上戎装,开始巡营。
巡营能够让你的士兵安定,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将军是和他们站在一起——这也是郭太教他的。当年他跟郭太可是刎颈之交,约定了生死相扶,因此郭太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胡才,自然也包括巡营之法。
胡才抚慰受伤的士兵,亲自查看他们的伤势;对过去一个月中立下战功的将校大加鼓励;对士气低落的士兵,则是出言安慰,向他们承诺,一定尽快返回白波谷。
如果梁啸在场,必然要为胡才的作为所惊讶。
因为胡才的做法跟他如出一辙,甚至比梁啸还更加熟练。
张燕和郭太都是黄巾之后,同源而出,郭太若是将门中人,也不奇怪。
就这样堪堪到了午时,胡才已经发起所有的白波贼兵在两座大营之间列阵。
远远望去,苍头军层次分明,刀盾手、枪兵、弓兵层层嵌套,宛若一个精密运作的系统。而白波贼则是列成七个巨大的方阵,成一个半环形围住苍头军,军容也算整肃。
两军相距三百步,正是弓箭手和臂张弩都无法企及的距离。
日头高悬头顶,日光依旧是惨白无力,四野之内冰封雪裹,朔风南向,翻滚大纛,呜呜作响。
白波军阵前,“胡”字帅旗英风飘荡,发出萧瑟之声。
突然,苍头军阵中一骑缓缓走马而出。
马是瘦马,人是布衣,那人虬髯满面,收拢双袖,低头向地,一头黑发随风飞舞,形容落遢。
那一骑缓缓走马而出,让白波军开始嘲笑起来,也让胡才微蹙双眉,眼中满是疑惑。
这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熟悉,只是……
终于,这人到了白波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到了三十步内……二十步内……
没有人放箭,他们从不以为这样一个落遢的汉子能对白波军造成什么威胁。
终于到了十步之地,胡才终于记起,目中露出了惊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