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英婶和程涛大叔就立在阿香婆的身边,类似于插着的两根木棒,脸上毫无表情。他们的身边站着两个陌生人。看样子应该是两口子。年龄约摸四十来岁。生活并没有照顾那男人,男人的一张脸已经被生活的苦难给揉成了粗麻袋。女人则被病魔纠缠不放,痛苦在她脸上纠结成磬石。刚才发火的显然就是这个男人了。其他人则是本地的,那一双双眼睛里挂着的疑惑排成了一排排的涩果。苦涩地悬在那儿。只是人群里并没有发现小香。
这时,丽英婶接着埋怨,她要长期这样下去,他们就搬到程涛那个空屋里去住。
这话刚一说完,似乎是开启了某扇门,一声哎哟拔地而起,阿香婆醒来了。阿香婆的声音并不大,但早已聚集在人们内心的恐惧却把声音扩大了无数倍,所有人都吓得后退了半步。但阿香婆却旁若无人,她接着抹了一把嘴角的蛮涎说:“刚才拿了一个姑娘的魂。哎哟,实在太难拿了,跑了好几架山才捉到,腿子都乌了。”说着就搂起裤脚,那上面果真青一块紫一块。而刚才那张惨白的脸似乎刚刚从死亡的线上逃了回来,又恢复了往常的形状,一张被生活揉皱的老脸。
这时有人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是不是火石包的?”声音里自然有一把丈量的尺,是想探探阿香婆的深浅。
阿香婆放下裤腿,朝那人翻了一白眼,那张老脸就又回到了平静状态。老眼里铺排着深不可测的冷漠。看着眼前的这个阿香婆,突然发现她不是原来的那个阿香婆了。那平静的脸成了深不可测的湖,不知道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水怪。疑惑也在春妮的心里铺排开来,阿香婆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一个人到底有多少侧面?人性的深度有个边界吗?
接着,那对陌生的夫妻挤上前,脸上的疑惑、恐惧如数拆除,重新换上的是没有边界的虔诚。而且男人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皱皱巴巴的纸钱放到阿香婆面前,并把脸上讨好的笑堆成山丘:“我屋的(老婆)一年到头老喊脑壳疼,不知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想请您帮看看。”
阿香婆望了那钱一眼,冷漠的背后立刻有一道闪电快速划过,随即闪电熄灭,那只黑手就伸向那钱,一一收起来装进口袋。接着甚话也没说,站起来朝卧屋走去。
望着阿香婆的背影,疑惑再次升起,人群里有人开始嘀嘀咕咕:“不信医院信鬼神。”
这话显然是一把剑,刺中了那个头疼的女人,女人说:“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这时,就见阿香婆从里屋端出一只海碗,碗里装满了水。另一只手里则拿着几刀火纸。将碗放到桌上,又用火纸盖住碗口,问:“出生时辰。”
女人说:“一九四四年三月初三,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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