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下稻场，就听见上面有个声音横劈下来，春妮。
她扭过头，见喊她的是董松。一看见他，心里的某扇门突然啪地打开，又啪地合上了。因为董松的身体也翻天覆地了。他已经长成大人，挑着一担水高高地站在上面的梯田中间，身体尽管细成一根长烟杆，但站在那里却有种塌实感。听声音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董松的声音，陌生的气息笼罩在头顶。董松的外形有点像已丑大伯，小眼睛，大鼻头，阔嘴有序地排列在国字型脸上。一种清爽和睿智也藏不住，从那里泄露到了空气中。
唉。董松。
但董松却欲言又止。显然，身体的变化也让某种陌生与不安横亘在他们之间了。
董松说：“你赶紧来上中学吧。我们去去来来也好多个伴儿。”
“哦。”
董松没再说什么，挑着水走了。他颤颤巍巍的背影荡起了春妮心里的渴望，要是能去中学该多好呀。
继续往前走，刚刚一翻过山包，就发现小香正在门口的地里打猪草。小香确实在猛然间长大了。但还是那只蝴蝶，还是那朵花，只是更加漂亮了。脸形有些像她的母亲，脸上的稚气消失到了空中，现在蒸腾而出的是一股股的青春气息。胸前的那两个奶子早已是两只苹果，把无尽的想象挂在了那儿。只是一看见她，并没有陌生的气息流露出来，而团团的吸引力牵住了春妮的心，小香。
小香抬起头，发现是春妮，身体里冒出的热情就朝春妮荡漾过来：“春妮。来来来，这里的猪草蛮好哩。”
她一边说一边朝春妮招手，欢笑开在她的脸上，映红了周围的世界，也映红了春妮的心。春妮快步跑到她的身边，她的眼光却变成梳子，从头到脚把春妮梳理一遍，长大了，长高了，长得更好看了。
春妮也把她梳理一遍，就觉得青春类似于一个透明的湖，将她包围在了中间，你更漂亮了。
小香说：“赶紧到中学来吧。”
“读中学蛮有意思吧？”
“当然啦。”石头坳中学有一千多学生，四十几个老师哩。操场有好几亩地大。门口的柳树粗得两个人才抱得过来。小香说：“你赶紧来吧，来了我们俩同铺。你不晓得，和我同铺的那个同学尿床，脏死了。连我们的身上都被她粘上了一股尿骚味。”
小香一边说着一边比划，自豪感从她嘴里流淌出来，淌得满坡都是。春妮心里的堤坝也被冲击得痒痒的，春妮说：“我的父亲骨折了，怕是读不成中学了。”
小香立刻就摘下脸上的笑，换上严肃的关切，春妮春妮给你说，你可千万要来读呀。现在是成绩加推荐，你那么好的成绩，不读初中太可惜了。
春妮点点头说：“嗯。会坚持来读的。”
说过，就把背篓放到地里，小香则弯下腰去继续打猪草。春妮跟着弯下腰扯着猪草，但内心的波涛还在春妮的海岸线上不停地冲刷着，来不及关心她现在的处境，又说：“唉，刚才看见董松了呢。他也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