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也无心再做作业。就一边做着家务,一边把时间赶跑。但时间根本不是听话的老牛,不仅赶不跑,它反而让春妮的心更加忙碌起来,各种各样的念头在里面各自奔跑,穿行,缠绕,根本就不听从她的意识指挥了:如此下去,我该从哪儿突围呢?过去期待好好读书,快点长大,尽快逃到外面的新世界里去。可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有了逃离的迹象。竹芳老师还会继续教书吗?东海老师会一气之下离开火石包吗?可是这一切春妮并不知道。未来似乎是一个悬石,随时都有可能轰隆滚下,将希望砸烂。
做好晚饭,春妮的母亲就带着捡宝回来了。她母亲的心情看来不错,嘴里哼着歌进了屋。捡宝的心情也是晴天,小脸上有灿烂的阳光。晚霞的心情同样不错,正烧红了半边天。只有她的心情依旧是黑暗的夜空,吃过晚饭就早早地睡下了。
很快春妮就走进了她的梦里。梦的底幕是蔚蓝色的,主角只有一个。那是她的父亲。他回家了,正拿了一把挖锄挖山墙角边的那个黄光石。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可辩。只是挖锄挖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土层被他一下一下地刨开。刨起的土类似于撒欢的动物,跑得欢。春妮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心里的疑惑层层叠叠,横亘在心底,清清楚楚看得见。春妮问他:“你挖石头做什么呢?”
春妮的父亲说:“你别管。”
春妮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望春妮。他的认真和执着是沉默的石头,有着坚韧的力量。然后他就拿起靠在墙边的一根木杠,将石头撬起来。撬起来的石头大约有百十斤的样子,大小类似于一个秋南瓜。放下木杠,他用力把黄光石抱起来,然后又走到稻场里,就大声对屋里说:“解放,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你不是 哥,我不是你弟。”
春妮的父亲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却比黄光石还重,句句都硬朗。顺着他的眼光望出去,发现大伯确实是站在阶沿上。只是他们一个个都是呆着的苕疙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舌头也似乎是被割除了,没有说话。他们背后的房屋也清晰可辩,正对着他们翻着白眼。
接着,春妮的父亲又对春妮说:“春妮,跟我走。”说过,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了。
只是往前走的方向并不是他们家屋后的小路,而是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两旁长着高大的树木。树们都精神抖擞地望着他们父女,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只眼睛。但春妮心里的疑惑还是厚土,不明白她父亲要把她带到哪儿去,就大步追上去他,问:“你把我带到哪儿去?我们不要屋在哪儿住呢?”
“你还愁怕把你饿死了不成?你别管,反正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春妮的父亲这样一说,就把春妮心里的厚土刨除了。她便不再说话,跟着他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