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地回到教室,学生课代表正给学生发作业本。这是昨天竹芳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早晨进教室时交给课代表,课代表再交给班主任批改。再由课代表发给他们。但由于春妮的脑袋还处在干旱时期,便没有急于打开作业本。春妮望着它,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它也望着,也是一脸的漠然。
接着上课铃声从屋外传来,算是给春妮干旱的脑袋浇了一瓢水,她清醒过来,立刻打开作业,重新清醒的脑袋又一次被一棍打傻,她的作业没有批改?
春妮以为是弄错了,问同桌的作业改没改。得到的是沉默。他们把耳朵丢在一旁,依旧在埋头翻他们的书,或是作业。
这时,竹芳老师从寝室里走了出来。半天时间里,她的脸是早回了地面,但不再是花儿朵朵,眼的余光里也没有框进春妮的影子。但春妮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声问:“老师,我的作业怎么没改?”
竹芳老师望了春妮一眼,但眼里无任何内容,完全是空旷的原野。接着她收回目光,朝讲台走去。
春妮继续穷追:“老师,我的作业没改。”
竹芳老师刚刚走到讲台的边沿,那脸迅速漆上一层山漆,黑得闪闪发光:“你拿回去叫你爹改去。我怕改了你爹又护短。”
竹芳老师的声音不大,但字字都是重锤,哗地一下就砸出了春妮的眼泪。同时也砸开了同学们向春妮射来冰冷的目光。她甚至听见了空气里冰渣断裂的嚓嚓声和她的伤口哗哗的流血声。她只得赶紧伏到桌子上,用无声的泪水捂紧心里的伤口。现在她彻底明白了,无论是杜骏校长,还是竹芳老师,他们确实在合伙报复她。
这是什么老师?他们的心理竟然是污浊的阴沟,翻滚的是污水,长蛆的腐物和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春妮的伤心不是人民币,换不回人们的同情。接着上课,老师收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春妮也只得赶紧关掉眼泪的泻洪闸,收起自已的伤心,抬起头来翻开书本,跟着一起上课。因为她交了学费,竹芳老师还没有理由将她轰出教室。
就这样,春妮就滑进了另一个灾难的泥潭。自卑再次树起高墙,并不断地往上面涂抹稀泥,一点点加厚。曾经长出来的好心情,也很自觉地从心里消失,回归到它该呆着的虚空里。因为她明白,那不过是巨大的嘲讽,是对她无知的嘲笑。
同时,另一种犹豫也在心里徘徊,竹芳老师没有批改作业报不报告父母呢?这和杜骏校长的走形式可不一样。
放学回家,父母还没有收工,只有门上的铁锁冷冷地看着春妮,还有西斜的夕阳在对面的山坳里自我陶醉。春妮便从门墩下摸出钥匙打开门,先伏在堂屋的桌子上做完家庭作业,然后又喂猪,做晚饭。
将饭做熟,黄昏就没收了太阳的光线。退出灶里的火柴头,炊烟颤颤巍巍地飘入空中,父母就放工了。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踏乱黄昏,接着进了屋。春妮便拿出煤油灯,准备点上开饭。
刚刚在灶门口坐下,就有锄头被放进门背后发出的大声抱怨传来,春妮的父亲的声音也同时而起:“老师怎么处理的?”
春妮拿起火钳,刚刚从灶里翻出一个明火屎,还没将灯点燃,就回答说:“罚了同学的站。让他们做了检讨。”
刚一说完,就听野种从堂屋里传来了嗯嗯的哭声。显然是野种正闹情绪,粘着他母亲。
春妮的母亲不耐烦的的声音随之在黄昏里炸开:“还哭?还哭?哭就打死你。”
声音噼哩啪啦地到处炸响,就扼制了野种的情绪,再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随着野种的长大,春妮的母亲的耐心正在快速地流失,她把对春妮的不耐烦也同样加到了野种身上。
点燃灯,他们全进了灶屋。野种的脸还是肿成一枚青核桃。春妮的母亲的不耐烦还残留在脸上。倒是她父亲一脸的泰然。
将饭添到桌上,再坐下,望了一眼父母,春妮还是把竹芳老师没有批改作业告诉他们。
春妮的话一下子牵来父母的注意力。父亲说:“没改作业?”眼里的意外全是一把把的铁钩子。
“嗯。”
“昨天我就晓得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说过的父亲又说,“唉,算了,不改就不改吧。”
春妮的母亲说,“我早都说过,女孩子读书无用。要我看干脆把她弄回来算了,现在正差个人引捡宝。”
“放屁。”
父亲的声音突然冲天而起,脸也因为声音的用力涨得通红。那双望着母亲的眼里也是怒火熊熊。春妮的母亲没回话,埋下头继续吃饭。
春妮的父亲又对春妮说:“春妮,你给你记住,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管老师和同学们怎么对你,知识总归有用。”
春妮点点头,并把他的话用力地刻到了心里的石碑上。而且从他的额头处,她似乎看到了他对她的某种希望。只是她不明白,父亲什么时候发生转变了呢?他的心路走过了怎样山重水复的历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