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半个月,文艺宣传队的节目熟了,挂成了果。当然那个果实是在同学们的监督之下慢慢地成熟的,因为除了劳动以外,平时的时间同学们就围在教室的外面看他们表演,那些节目是在他们的眼前慢慢地成型的
不过自从发生那次欺负事件之后,围绕在春妮身边的麻烦就结束了。大家再没有欺负她,也没有笑话她长着一个好看的脸蛋而没有文艺细胞。但春妮的自卑却比先前更加的厚实。因为他们相邻的四个同学里,董松、阳阳和小香都有文艺节目,而唯独她一个人没有。这样的事实尤其是在每次放学回来的路上,对她的刺激非常大,因为董松、阳阳和小香们的自信又仿佛是发射的火箭,呼呼就上了蓝天。好在回家之后她的父母并不关心她在学校的情况,他们对她是否有好的学习成绩,或者是在学校里受到别人欺负,以及是否参加文艺表演,都从来没有过过。
文艺节目成熟之后,他们先给全校的师生进行了一次表演。那次演出,也是对文艺节目的一次检验。也就是说,如果节目通过了,才能拖到下面的生产队里与广大的群众见面。
表演这天是个晴天,在学校的操场里进行。尽管那些参加表演的同学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的,但是他们现在演出的节目已经激不起春妮的任何兴趣了。因为那些节目他们都看过无数遍,就连他们的那些歌词和台词他们都烂熟于心了。节目的类型也无非是表演唱、大合唱、男生独唱、女声独唱、男女生二重唱、独人舞、集体舞、笛子、二胡、快板等等,不可能什么新鲜板眼。但他们时不时掉出来的滑稽,露出来的丑态,还是把潜藏在师生们内心的快乐赶成了一匹匹野马,老师和同学全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包括杜骏校长,破天荒地在脸上栽种出了夹竹桃一般的笑容。
这样演出结束,杜骏校长就拍板说行。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巡回支农。
巡回演出对他们来说,自然也是一次精神解放。因为这一次他们不需要背书包,也不需要自带午饭。来到学校集完合,就由大同学扛着红旗,齐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朝就近的生产队走去。
他们去的生产队是第五生产队。因为第五生产队就紧挨着学校。队保管室距离他们学校,不到五里路程。
只是歌声并不是齐唱,而是长短不一,就像是突然生出的一片竹林,乱糟糟地向着天空生长。歇在树上的鸟儿们被他们的歌唱堵住了它们的喉咙,它们伸出长长的颈脖,小脑袋东转转,西瞅瞅,眼里全是好奇。山坡上的牛羊干脆停止吃草,带着青草们一起呆呆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羡慕。山峰精神抖擞,天空满脸兴奋,白云停下脚步,一起静静地看着他们,神情里全是称赞。春妮的破沙罐腔也随大家一起唱,莫名的兴奋从心里涌动出来,游虫一般在春妮的血液里、筋骨里到处乱窜。曾经遭受过的冷嘲热讽和对杜骏校长的气愤,全都烟消云散。
这样来到第五生产队,大伯、大婶们就已经严阵以待了。他们站在过道上、阶沿上迎接他们,脸上的笑比初升的太阳还鲜亮,眼里的真诚和慈爱比苞谷丰收多了。从地里搬回来的苞谷棒子在稻场里堆成一座小山,也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只是这个队春妮从来没有来过,那些人的脸也全都陌生。稻场边上的核桃树和漆树在风里招着小手,也是陌生的气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东海老师,为他们各个班级指了队伍站立的地点,又排好队。就见杜骏校长走向前,与生产队长接上了头。他刀条脸上的笑粘贴成一朵朵的干花,卑谦,做作,毫无生气。倒是那个生产队长脸上的笑溪水一般自然,顺畅。
接好头,杜骏校长就走到队伍前,将拳头举起来,领着他们喊口号:“向贫下中农学习!”
他的脸,终于被他喊出的兴奋揉得通红,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同学们也举起拳头,跟着喊向贫下中农学习!
杜骏校长又喊向贫下中农致敬。
大家也跟着喊向贫下中农致敬。
“坐下。”
他们原地坐下,形成一个包围圈,给演员们留出一片空地。那些农民们则在他们的身后围了一层又一层。接着演出开始。
将那些菜谱一盘一盘地端上来,呈现在他们面前,也同样给他们带来了欢乐。他们的笑声被放成一群群野鸭子,呱呱飞得满村都是。同时也飞进他们心里,他们心里毫来由头地生出的自豪,屹立成了几座大山。
表演结束,杜骏校长就站在队列前吩咐他们撕苞谷。并给他们鼓劲,要大家比学赶帮超。“看谁撕得快,撕得多,撕得好。下面开始。”
大家就一起张开翅膀扑向苞谷堆。
喊声、笑声顿时拔地而起,挂上树梢,冲上蓝天。那些苞谷们也兴奋起来,发出哗哗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