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春妮父亲原谅春妮母亲了。这么说,他接受了那个野种?
疑惑只是刚刚一冒土,春妮的骨头就似乎咔嚓断裂,血液凝固,意识板结,失望胀破屋子,一直流到屋外。腿子支撑不住身子,便将双手撑到桶上,父亲怎么会这样呢?即使你没有了男人的阳刚之气,你也不能选择在屈辱里淹死吧?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大人们怎么能这样?
春妮的父亲接着吹奏,说:“我呢,反正认命。我们就是人家手里捏着的一条青虫,你说哪里敢犟?犟就被他们一爪捏死了。所以我每天早晨按时出工干活,晚上回屋倒头就睡。基本上是装哑巴,很少跟人说话。起初,最先进去的人欺负焦磊大伯。我们打了一恶架,后来才好一些。”
“还打架?”
“怎么不打架?那一架才打的恶哩。差一点就打死人了。如果不是狱警来的快,我就真要把那个欺负我们的家伙打残了。但说实在话,就是心里想你们。我这一走,屋里屋外就你一个人。春妮小,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她又要读书了,我这心里头呀,一日都没好过过。”
看来,父亲还是那个父亲,还是个善于自夸的青蛙,除了呱呱之外没别的本事。巨大的失落和伤感就从春妮的心里升起,该死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生命的最底部酝酿了。
春妮母亲接着说:“本来是要送她上学的。她自已也闹过。但我想到得有个帮手,胖子和丽英来约我的时候我就没送她去。”
父亲说:“下半年就把她送到学里去,迟一年也没关系。”
跑到半路的眼泪,大概是与情绪没有对起号来,停在了半路。因为春妮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了。就只得捡回一些力气,将水桶提起来倒进水缸里。
哗地一声响过,泼进缸里的水替春妮表达了她的愤怒。然后她又重重地放下桶。桶也善解人意,梆地发出一声闷响,也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气。她便转身出屋,往屋旁的黄光石上一坐,泪就夺眶而出了。
看来,春妮的父亲并不是她安全的靠山,不是她的救命灯草,他的自信还在牢房里没有回来,或许已经被判了死刑。根本就做不了他任何指望了。
过了一会儿,春妮的母亲的声音又从屋里窜了出来。她在那边大声喊春妮。
春妮没有做声,继续在悲伤的路上前行。
春妮的母亲又大声喊,说:“你来把弟弟背出去玩。”
春妮只得摸把泪朝屋里走去。因为她母亲在她父亲那里拿到了通行证,她就是纯粹的魔鬼了,再无任何顾及。而她却没有任何靠山、任何屋檐,只能暂时委曲求全。
走进屋,春妮的母亲就把野种装进了背篓,并提前把背篓抱起来,准备让她钻进背篓系中。两只背篓系张狂地伸在空中,背篓瞪着恶毒的眼睛,春妮的父亲和春妮的母亲的脸上则是春风荡漾。这对男女确实是达成和谐了。她只得钻进背篓系里。
刚一钻进去,春妮的母亲又说:“你背出去,满路上走走。”
春妮嗯了一声。就朝屋外走。
刚刚一出屋,门却迫不及待地从身后关上了。门轴粗重地喘息了一声。
接着,门栓被迅急、干脆、果断地插上,发出疼痛的叫喊。很显然,他们狂风暴雨去了,翻耕板结的土地去了。
春妮抬头望了一眼乡村,悲凉就长满了峡谷。不行,我必须把真相告诉父亲。等他单独一人的时候,再找机会告诉他。我不能就让他们这么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