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二墩坡,才知道是在队里种苞谷。
果然是迟到了。社员们已经下地。分成了苦干组。男人们赶了牛,正在耕冷田。犁铧翻出的新鲜泥土,在天空下一脸的渴望和期待。女人们则在后面播种,挖窝子的抡起锄头挖出了欢快的笑声,丢粪和丢种子的女人则扔下了温情的话语。背粪的男人则歇在峁头上,把嘴扯成一条线,和某个女人调着情。吐出新绿的树们和碧蓝的天空也静静地看着乡村,对春天充满期待。
春妮的母亲一见,心里的焦急就漫得满坡都是,把背篓靠到峁头边的一棚栗树组合成的阴凉下,嘱咐春妮就在阴凉里照护那个野种。不要跑远。也不要让他晒着。他喊起来了,就让春妮背着他去喂奶。
春妮已经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她了,她的焦急连同奶腥气一起朝她扑来,她心里就翻出了阵阵恶心。没有回话。
春妮的母亲则拿了锄头,小跑着朝那边地里跑去。接着,他们欢迎她的声音就漫了过来:“玉梅,你就满月了?”
“满月了。”
笑声便张翅飞起,歇满每一个树梢。
“过的也真快,一晃就满月了。”
“……”
春妮没再听她们说话,揭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铺盖,就看见那个野种正在熟睡中。这是春妮第一次近距离看那个野种,现在才发现,他就是一只龌龊的老鼠,满脸的皱纹堆满了男盗女娼。
呼地一下,一股邪气就从心里射出,直抵脑门,气、恨、怒等众多情绪一下子就冲昏春妮的头脑。春妮真恨不得搬块石头,朝这个老鼠的头顶砸下。或者是一把提起来扔到下面的岩壑中。但有一股气息还是按住了她,强迫她不能这么做。只是她的手并不听大脑的指挥,它伸出去,在那个野种的脸上捏了一把,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响起来:狗日的野种。
随即,野种爆炸的哭声就打破了山坡,滚得到处都是。
野种的声音出现,春妮母亲的怒火也从那边狂烧过来,大声问春妮:“你是怎么搞的?”
春妮说:“我不知道。”
接着,就见春妮母亲一如起跳的母狮,朝这边狂奔了过来。
奔跑过来后,她先是用眼睛里的刀子把春妮全身杀过一遍,然后一一检查那个野种。
她当然检查不出什么。尽管春妮的手没有听大脑指挥,但下手并不狠,并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置春妮于死地的把柄。她母亲就把他抱出来,解开怀,把奶子塞进他嘴里,慢慢又将他带进了梦乡。
再重新装进背篓,春妮母亲什么也没说,就抬腿朝地里走去。
但望着她的背影,彻骨的悲凉就将春妮冰成了一条冰冻的鱼。她知道,她的反抗等于零减零,一点用处都没有。野种的生命已经是一座巨大的山峰,会在他们的爱心里一点点拔高,直到伸入蓝天,把她压死,碾碎。现在惟一能摧毁这座山峰的,或许就只有她父亲了。他或许是她安全的屏障,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灯草。
爹,你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