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是稀客,快坐,快坐。春妮,给大婶们搬椅子来。”
春妮没有做声,提了椅子出来,就见她们手里提着猪蹄、挂面、鸡蛋,以及小娃的衣服,正往桌上放。嘴里则在说,也没甚子拿得。
“你不嫌少。”
“……”
春妮的母亲则客气地应付他们。说:“拿个什么东西唦,来坐坐就再好不过了。”
也就这样,浓浓的情谊就在她们之间搭起了桥梁,看上去她们是像多年没有见过的亲戚一样,脸上的热情滚烫滚烫的,似乎要烧毁整个村庄。
来人一共是十来个。都是大婶、大妈们。春妮搬出椅子,一一请叫了她们。春妮的母亲就又大声吩咐她连忙去泡茶。
春妮没有做声。有女人就制止春妮的母亲,说:“泡什么茶唦。你几时见我们喝茶了。”
“快让我们去看看你的孩子。”
春妮的母亲说在里头屋的,就引了那些女人往卧屋里走去。
春妮则还是转身去火垅里泡茶。可是茶罐从她父亲离开后就一直没有用过,歪在窗台上让蜘蛛在上面安了家。茶杯们也因为遗忘,布满灰尘,情绪失常。炊壶的水也还在路上行走,离烧开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只好先往火里加了一把柴,再拿出茶罐、茶杯放到脸盆里倒了水开始清洗。
就在这时,屋外又有女人的声音挤进屋来:“玉梅。”
“唉。”
春妮的母亲应声和那些女人出来,接着,屋子就一下子被热闹挤破了。叽哩哇啦的声音,噼哩啪啦的笑声,穿透缝隙跑到空中,整个屋场就被一种虚假的热情给包裹了起来。春妮没有再往屋外望去,就埋头清洗茶罐、茶杯。
有人说:“你终于盼到男孩了。”
春妮的母亲的声音在笑里炸起:“是呢,是呢。”
“现在你没什么遗憾了。”
“……”
这些欢声笑语是巨大的石磙,恶臭地从那边碾过来,春妮的心又被一点点压扁,冷却、僵硬。望了一眼火,发现它们也在跟着笑,笑得脸膛都红了。还有阳光,也惺在墙壁、门墩、椅子上静静地听她们恭贺。愤怒就在春妮心里呼呼燃起了起来,她便舀了半杯水狠狠地朝火里泼去。嘭地一声,火也发起了脾气,柴灰张牙舞爪向她扑来,她只得赶紧退后一步,坐到椅子上也惺着不动了。
柴灰扑到半人高的高度就失落地落了下来。细细的灰尘就无辜地铺在春妮脚前的框子和炊壶上,一副伤心的样子。火垅的火也熄了,傻在那儿,大概弄不清它们犯了什么错误。而巨大的悲凉却成为一块块瓷片,刮着她心里的每一片肌肉和沟壑。她心里则在愤愤地说:他们就是一个犯罪团伙,正合伙隐瞒一个巨大的事实。想把火用纸包住。用人情捏死是非曲直。
但春妮也知道,悲伤和愤怒没有用。她不是他们的对手。能彻底砸碎这一切的就只有她父亲了。
爹呀,你为什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