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牵出了大妈埋在在内心深处最复杂的感情,牵出了她叹息的河流。她哭得转不过气。旁边当送亲客的丽英婶、胖胖婶和另外几个女人就一边替大妈摸胸捶背,一边哭劝她:“嫂子你不要太伤心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应该高兴才是哩。”
大妈没有接她们的话,而是又哭着唱,
我听话的好闺女呐,
你莫要哭啼啼,
你莫伤心莫掉泪,
你要顺娘的意嘞。
我的好闺女呐。
菊英姐则已经哭成了一滩泥水,倒在了一群女人的怀里。那些已经被泪水淹没的女人们,则在不停地劝着菊英姐:
“菊英,菊英。“
“菊英,你不能太伤心哩。出了嫁又不是不能回来看望大人。”
“……”
春妮也成了一滩泥水,双腿似乎融化,站立不稳,但春妮不知道怎么去劝她。而菊英姐似乎没长耳朵,她的哭声依旧在一点点拔高,接着又唱:
我的妈呀我的娘,
要莫伤心心越伤,
要莫流泪泪越流,
哪个解得千年苦?
哪个解得万年忧嘞?
我的妈呀我的娘,
离山离水容易离
离我的爹娘离不开嘞。
我的妈呀我的娘,
天长日又久,
山高水又长,
路隔上千里,
山隔几万匹,
有脚难走千里路,
有翅难飞万重山嘞。
我的妈呀我的娘,
我梦里不得两团圆嘞。
我的妈呀我的娘,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喊声:“发亲啰。”
这是一声休止符,带着锐利的气势凌空劈下,嘎地就止住了所有的哭声。接着,沉寂就塞满了屋子,一个个女人开始发呆。但这个时间很短,女人们很快就醒乎过来,用力摸了几把泪水,再换上一副忙碌的样子,赶紧站起来给菊英姐洗脸,梳头。
大妈的脸也钻出了悲伤的森林,来到了开阔的平地,她从床上站起来,脸上摸出一抹温暖的阳光,给女人们填情:“把您们都操心了!”
围在屋里屋外的女人们开始撤退,春妮也随着撤退的人流出屋,抬嫁奁的力人们就早早地等在了屋外。
接着,力人们涌进菊英姐的闺房开始把嫁奁往外面的稻场里搬,然后拿了绳索往木杠、背架上捆。随着嫁奁一件件搬出,稻场、茅屋、脸膛和雪野也被红漆堂堂的嫁奁照亮。
浓雾也撤退,天空露出了眼,静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风也比先前来劲许多,到处乱窜。喊声、笑声、打闹声又在稻场里上演。
堂屋里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但春妮再没有进堂屋去看了。站在稻场一角,看着人们忙碌着,取笑着,打闹着。但她把她的心情弄丢了,她不知道她该把她的心情摆在什么位置上,空落、惆怅、悲伤似乎还在心里盘旋,久久不愿意离去。
稻场里的力人们捆好了嫁奁,就用笑声抬起来,上了路。接着,嫁奁们就摆成了一条红色的长龙,惊喜的雪野和群山似乎正在一步步后退。这边围在堂屋外的人们让出了道,一身大红的菊英姐在送亲客的陪同下,正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一与人们告别。
春妮也再没有上前。接着,她的鲜红的衣裳就与红漆嫁奁组合成羡慕、惊喜,盛开在雪白的雪野之上,牵去了一片片惊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