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没理春妮，接着身影就被前面的耳门吞没了。
见外婆这样，春妮的委屈就从心坎里爬上来，占据了春妮的心空。因为春妮不知道外婆到底是不是真生气，如果她一生气睡下了，嘴再打不开，春妮这?路就白跑了。可是外婆为什么就不对我说实话呢？这不是丑话呀。
心里的委屈和疑惑正这么打着架，却见外婆端出收藏好的瓜籽和陈年的核桃出来了。哗地一下，快乐立刻在春妮心里升起，赶跑了委屈和疑惑，春妮便格格笑了起来。
但外婆依旧把脸故意板成干旱的土地，她把瓜籽、核桃往椅子旁边一蹲说：“吃啦。我看这些东西能不能把你的嘴堵住？”
外婆这样，更是把春妮的笑神经扯了出来，春妮笑得仰过头，把笑声、幸福和快乐吹进了屋子里。然后就拿起瓜籽嗑。
外婆也随即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拿了小铁锤将核桃砸开，然后将一粒粒核桃肉递过来问：“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长大了到底想做什么？”
春妮故意歪起脑壳，假装想了想，说：“那你要告诉春妮为什么非要男人和女人睡觉才能生娃儿？”
外婆剜了一眼，说：“真拿你没办法。男人不和女人睡觉，女人拿什么怀娃哩。”
听了外婆的话，春妮一下子就愣住了，更多的疑惑也钻了出来，男人有能耐？能让女人生出孩子来？他们到底给了女人什么呢？
这个时候外婆又问春妮想什么，说春妮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春妮望着外婆的眼睛说：“你说为什么我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呢？我是不是怪物？”
话一问完，显然就是扔下的一吨炸药，外婆一下子被炸得愣在那里，成了一座石像，眼睛被雕刻得又大又圆。
见外婆这样，春妮的心里瞬间炸飞，支离破碎。惊愕、恐惧再次统治了她。她知道她的问题肯定非常严重，只是他们一直瞒着她。
接着，外婆就突然伸过手来，一把把春妮搂进她的怀里。泪水的闸门也随即掀开：“说春妮长大了。春妮长大了。”
但外婆这样，春妮心里的痛苦反而烧红了半边山：“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我妈的问题呢？”
“我的孙宝，你的命苦哩。”
“命苦？阿香婆也说我的命苦。为什么我的命会苦呢？”
“你现在小，还不能告诉你。”外婆摸了一把泪说，“长大了，你慢慢就知道了。”
“你说嘛说嘛。我已经不小了，我要知道，要知道嘛。”
停了好大一会儿，外婆终于说：“你是天生残疾哩。”
外婆的话是一声炸雷，差点把春妮炸碎。春妮连连摇晃着外婆，焦急地说：“你骗人。我不是残疾。 ”
外婆并没有望春妮，而是抬眼朝窗台望去，那脸上还是一点点回收了她的伤心与痛苦，说：“我骗做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残疾？”
“就是说你不是女儿身，没男人要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女人身？”
“就是说你是石女，不能陪男人睡觉，也不能生孩子，懂吗？”
哇！真相终于大白了，春妮哇地一声就哭喊了出来。
巨大的哭声牵来了舅舅和舅妈。他们站在火垅门口，惊讶从眼里流出来，铺天盖地，问：“春妮怎么啦？”
外婆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说：“多话。饭熟没熟？”
外婆显然是话题的高手，她是想把旧话题扔到屋外，重新用新话题占领春妮的头脑，赶走春妮的悲伤。舅妈也很聪明，很快就与外婆的思维贴到一起，回收惊讶，说：“熟了，吃饭。”说过，就转身往那边走。
外婆则把春妮抱起来，嘴里一边说着走，吃饭去。一边抱着春妮朝那边灶屋里走。并且安春妮春妮说：“快莫哭了，你看你哭成了麻猫。”
她的语气轻得像一把刷子，是想刷走春妮的悲伤。然后就把春妮放到了桌子前。
但坐到桌前，春妮的伤心依旧连着天，抵着地。世界也不存在了，只有她的悲伤、恐惧、绝望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