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没有说完,阿香婆就又强行打断她的话头说:“当时我正在摘四季豆,准备弄中饭。她突然跑来问我问题……”
阿香婆的话只开了个头,春妮母亲就强行打断她的话:“问问题?问什么问题?”
春妮知道她母亲是故意的。因为她对春妮要问的问题太清楚不过。她不过是想堵住阿香婆的嘴。
阿香婆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就望了一眼身边的人说:“这个不能说。我也没有告诉她,她就哭了起来。当时我心里也难受。突然就听她慌里慌张地指着天上,对我说天上有个什么马队。可是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出去,天上有什么呀。什么也没有,除了天还是天。当时我就吓坏了,心想她可能是碰见闯犯了,所以就只好拉着她来找你们。”
闯犯两个字一出来,乡亲们的乌鸦嘴就叽叽喳喳地叫开了。
“她脸上白生生的,一看就是掉了魂的相。”
“你看她的眼睛嘛,白眼球多,黑眼球少,不是掉了魂又是什么呢?”
“看她的后颈脖有根乌筋没有?有乌筋就绝对是掉魂了。”
“……”
叽叽喳喳的声音滚满了整个山坡。人人都成了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们的嘴成了两块篾片,在阳光里上下翻飞,片片都砸在春妮身上。脸也不再是遮丑布,而是万花筒,在阳光里变化不定。只有春妮是一个玩物,可以让他们当泥捏,想捏什么样就捏什么样。
接着,有人就挤到春妮的身边来,牵起她的衣领,看她的颈脖后面是不是有一根乌筋。他们的手也不是手,而是铁爪,把她的衣领用力提起来,就勒住了她的喉咙,差点封住她的呼吸。手指也是刀子,从她颈项里划过,疼痛直往她心里钻。
看过之后,他们如释重负地说:“不错,果真有根乌筋。肯定是掉魂了。”
接着,他们的高见比高山里的蝴蝶还多,就开始上下翻飞起来。
“哎呀,大桥、玉梅, 给你们说,你们就真要当回事啦。”
“人没魂怎么行?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
为了让春妮父母相信他们的话,有人则开始讲起了某人掉魂的事:“八队的沙羊子你们晓得啵?”
有人说:“晓得。”
那人说:“他二哥就是掉了魂没及时招回来,只过了三天就死了的。”
“……”
听着他们的讲述,春妮的意识被他们全部割倒,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山坡。死亡的恐惧则在那些山坡上张牙舞爪地跳着舞。因为春妮第一次知道,人是有魂的。魂是一股气,看不见,摸不着,但魂却是人的命根子。人的命就长在魂的土壤里。魂没了,命的根系就没有了。而且期限只有三天。三天之内不把丢失的魂招回来,命的土壤一消失,就会和庄稼没有水份一样,枯死。和鱼没有水一样,渴死。
而人的魂丢掉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受了惊吓。一种是被鬼拿走。
受了惊吓而丢的魂,结果是走人家。也就是魂魄成了别人家的胎。如果在三天之内不招回来,丢魂的人死掉,那边怀胎人家的孕妇就怀上了孩子。这个命就成了别人的命。对付这种丢失的魂相对容易,办法就是喊魂。由母亲和小孩的哥哥、姐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小孩去认为丢失魂魄的险要地方喊魂,某某某,春妮的娃儿,回来哟。哥哥或姐姐答,回来了。回来了。这样一路喊回家,连喊三天,丢失的魂自然会回来。
而被鬼拿走的魂,就相当麻烦了。因为鬼就是恐惧的化身,来无影,去无踪,专门干拿人魂魄的事。而它们拿走魂,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个人下地狱,交给阎王爷直接在死亡薄上打勾。所以对付的办法,惟一只有请捉鬼的端公杠神,动用天兵天将,将鬼捉住,然后将丢失的魂夺回来。
很显然,春妮的魂是被鬼拿走的,要招回来,惟一的办法只能请端公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