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完溲出来,春妮就朝羊圈走去。打算去牵羊,拴到地里去。这是她每天的功课,非完成不可。
小小的她,那样耐心地打开圈门,拿过羊绳,连圈里的一切看了都似乎要落泪。
因为对于她这样年龄的孩子来说,都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但春妮却不行。她必须完成功课,否则就会遭到打骂。
羊们一看见春妮,就向她撒起娇来,咩咩地叫唤不停。因为在羊们眼里,它们可不管春妮的年龄到底有多大。它们只关心尽快去地里吃草。所以它们声音里充满了失火般的焦急。那一双双羊眼里,也涨满了无尽的渴望。
羊那东西就具备这样的智慧,知道撒娇,知道用撒娇的方式满足它们的渴望。
但无论羊们怎么焦急,春妮也依旧得像往常一样,给母羊套上绳索,然后牵着出来,朝下面的坡地里飞奔而去。
这几乎是她每天上演的必要节目。小小的她,在前面牵着羊,像燕子一样朝前面飞跑。母羊被她扯得东倒西歪。那情景看上去,似乎就是在上演一场滑稽戏。
因为对小小的春妮来说,放羊、做家务,是缠在身上的麻烦,必须尽快甩脱。能够占据她小小心灵的,则是游戏。她只有通过游戏,才能把孤独和寂寞赶跑。
所以这样往下飞奔的时候,春妮就一如长出了翅膀,跑得呼呼飞了起来。从耳边吹过的风,也被春妮的飞跑撩成得人来疯一般,从春妮耳边呼啸而过,似乎是想赶往某个目的地似的。
但春妮还是嫌慢了,恨不得一下子就到达目的地,把羊拴好后马上回家。沉入她的游戏之中,收获快乐,打发走枯燥无味的时光。只有那样,漫长的一天才能混过去。春妮的野性也才不会自由地生长出来,给他们闯下大祸。
就这样,春妮发现内心的焦急,从内心那些看不见的四壁里生长出来,一下子就蓬勃一片了。
但那只老母羊却不善解人意。春妮一飞奔,它就着急地叫了起来。而且一叫起来,就是凄凉一片。一如在她身后淌成的河流。
母羊一叫,小羊们又跟着回应。那种失火般的焦虑听上去,似乎能把人的心刮下一层肉来。
春妮家一共有五只羊。它们实际是一家两代。
其中一只就是老母羊,另四只则是它的孩子。
老母羊已经走到了它的暮年,很老很老了。其模样已经老得非常不成体统。胡须长长的,宛若谁在那里恶作剧一般系上的一团长长的白丝线,看上去糟糕得很。老眼也昏花了,似乎吃草都辨别不到好的草料了。步态也蹒跚了,每走一步,都像大干部似的,迈着四方步。叫声也凄凉,每发出一声叫声,都让人联系到命运的终结。那个长长的布带奶,则类似于一条长长的麻袋,一走路就两边飞快地摆动。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岁月在它身上下了狠手,它已经老得快不行了。
这样的一只羊,那份哺育的辛苦自不必说。也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清晰的展现在人们面前。山一样雄壮,水一样清澈。
但是很遗憾,他们贫穷的生活几乎吞噬了它的全部辛苦。因为它哺育的后代,等他们喂大之后,要么是被他们卖掉,变成了火柴、煤油、食盐、布料等日常用品,或是被他们宰杀,滑进了他们的肠胃里,变成了他们的营养。它的辛苦并没有作为一种成果展示出来。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头顶那一对弯角,就是一对大大的问号,似乎是在问苍天,为什么把它变成母羊?
但直到它的暮年,它还得继续哺育。颈项里还得被他们套上一个篾圈。篾圈上系上一根绳索,被他们牢牢地抓在手里。
绳索其实并不粗壮。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桐麻绳,充其量算一根延长了的稻草。长不过一丈。但它就是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
春妮就是捏着那根绳子朝山下飞的。
母羊一叫唤,身后四只羊娃回应的撒娇声,听上去就像学校的集合铃声。淌得小溪一般流淌。
它们一边咕噜咕噜地流淌,一边前前后后地朝山坡下滚着。声音里的焦虑一波一波的升高,似乎陡成了高墙,就高高地竖立在春妮的四周。
然而它们的焦虑在春妮听来却并非焦虑,而是怎么数也数不清的温馨和它们共同经营的幸福感。就类似于那种浓浓的米粥,填满了春妮的四周。或者是长满的野草,就那么密密麻麻的长在乡村之间。
因为母羊的叫声无论怎么听,都是一条令春妮感动的慈爱河流,在春妮内心里汹涌的流淌着。就连照在乡村里的阳光见了,也都笑眯了眼。母羊伟大的母性,失得它没有想到它自己,而是想到了它的孩子。它的凄凉叫声,就是生怕它的孩子给弄丢了。
羊娃是今年春上生的。两只水羊。两只骚牯。已经长成了半大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四个大玩具。
它们一样大小。都是后腿粗,前腿短。雪白的羊毛似乎是一个清晰的分界线,把它们的纯洁从污浊的世界里分离出来,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美妙绝伦。
它们同春妮一样,身体里藏着的都是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