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张牙舞爪着骂过来一句:死胖子!你深更半夜打电话回来就是存心要丢你老娘的脸,是吧?!你等着,你等着,看你回来的时候我不把你整个塞到灶洞里去!
再然后,啪一下,电话挂断了。金杰人拎着听筒喂了好几声,确定是挂断了以后,也是啪一下,狠狠把听筒扣到墙上,叉着腰自言自语,说哟喝,几天没见,还长脾气了,还敢把我塞灶洞里去了?她也不想想灶洞多大,我有多大!反了天了,也不知道这几天我不在家,她都乱吃了些什么火药!
我们还在笑,她挥着巴掌挨个把我们揍一圈,把我们一个一个都轰回床上躺好,才终于收了心收了动作,躺自己床上去了。池宁侧着脸看她,说胖子,你光着脚丫子跑来跑去,脏死了,赶紧去洗了再睡。金杰人没反应,把双手枕在脑袋底下,睁着漆漆黑的眼睛沉思,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池宁重复一遍刚才的话,金杰人就骂,说闭上你的鸟嘴,别烦我!我在想一个特重要的事情。
我们问她什么问题那么重要。
她说:我就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玩意,能让Luky怀孕?Luky多大点东西啊,才比我的脚丫子大一圈,这样屁大的东西,居然也能怀孕,我真的佩服死造物主!
啊呆和池宁轰一下笑起来,想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聊,但我把话题止住,说天真的不早了,再不睡,明天都得迟到,赶紧睡吧。我的语气很疲惫,所以她们都听话,乖乖闭上嘴不再吱声。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是因为“怀孕”两个字对林雪艺刺激太大,刚才在木木小屋讨论Luky怀孕的事情,她的脸色就很难看,更别说现在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林雪艺的事情我不敢去想,和田娜有关的事情我一概不肯去想,有几次她死要钻到我的脑子里来,我几乎是用残暴的血腥的力量把她从我的脑袋里轰赶出去然后锁死大门。
我在认真地、一点一点地想象金杰人妈妈的样子,我猜她应该是一个很胖很结实、嗓门很大的村妇,穿着随性,不修边幅,守着一家小卖店和一个老实本份的丈夫,安安静静太太平平地过着日子。我猜他们的房子外面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棵很老的槐树,槐树下面有不知哪朝哪代的人安放着的桌子和石凳,每天傍晚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端了饭碗坐在槐树底下一边吃饭一边海阔天空地聊天,从农田庄家聊到各家闲话聊到国家大事,无所不聊,碗里的饭吃完以后,就支使自家的孩子回去再盛,说要大碗一点,菜堆得高一点,所以我们总能看见半大的小孩捧着大碗米饭从村庄深处走出来,一直走到槐树下面。有时候他们也许会一时找不着自家的孩子,便用一点小恩小惠哄着二傻去帮他们盛饭。我猜二傻可能弄不清楚谁是谁家的人,会抱着饭碗跑错门,但是没有人介意,只要二傻捧着碗进门,不管那是谁家的碗,都会往里面盛得满满的,再把菜堆得高高地让他端回树底下。再有时候,他们聊得高兴了,饭吃饱了也不肯回家,会亮着嗓子朝小卖部喊一声——喂,胖子他娘,来包烟,明天给你拿钱来。烟给他拿过去了,拆了封绕着发了圈,继续胡天海地地聊,一直聊到黑色黑透,聊到各家的女人远远地开始喊丈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