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荣川在电话里说了一大堆,只是半个字没提到要张冬梅替他筹钱的事,这是策略,他太了解张冬梅的性格了,越是不求,她越会心软。所以他说冬梅你放心,只要我能活过这个坎去,以后一定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
乔荣海站在楼梯上,腿一软,便坐下了,气都喘不过来。眼见着刚才那通电话是乔荣川在老婆的威逼下打的,他却没勇气阻止。
张冬梅接了乔荣川的电话,一夜没合眼,把她前半生里经历的事,细细想了个遍,又往后半生里探脸看了看,一团浓雾,看不见前路。第二天早上,她打电话给花店请假,然后穿上件破衣服,不洗脸不刷牙,蓬着头发下楼买了支毛笔一瓶墨汁,讨了张皱巴巴的大纸,趴在小店的柜台上歪歪扭扭写下几行字,然后走到钟楼下面的闹市路口,扑通一声跪下,卖身救夫。
这出闹剧,正好被甄先生和艾草撞见,他们吃完早餐逛街,远远看见前面挤着一堆人,便凑近了看热闹,看见“卖身救夫”四个字,艾草大笑,说这年头的人可真行,为着骗钱,什么招术都想得出来,她怎么不插个草标卖身葬夫呢?再弄两块破板,雇个叫化子往上一躺,保管赚得比现在多。
张冬梅一直是低头跪着的,有人扔钱,不管是一毛还是一块还是十块或者一百块,她都给人磕三个响头。艾草嘲笑的声音太响,她听在耳里,刺在心里,把头垂得更低,生怕被她认出来。
但甄先生还是认出来了,脸一挂,神色像是要吃人。
艾草发现甄先生表情不对,便多看了那女人两眼,这下也认出了,惊得站不稳,直往甄先生怀里歪。甄先生扶稳她,说:这事,我处理,怎么个处理法,你别管就是。
说着,甄先生拨开人群挤到最里面,扯起张冬梅就走,张冬梅不肯,哭着喊着挣扎,说求求你了,别管我,让我替乔荣川做完这件事,然后我就去死,谁也不碍着。她哭得声撕力竭,身子直往地上赖,甄先生一发狠,加了力气,将她腾空拎起,疾步走到旁边一条小巷子里,四顾无人,刷一下将张冬梅弄进当铺,艾草紧跟在后面。
甄先生问她这次乔荣川又欠了多少钱。张冬梅说三十万。甄先生便冷笑,笑得一点情面都不讲,说:三十万?你觉得你能值三十万?!
这话残酷了,却没伤到张冬梅。她还在震惊中,突然从闹市区到了这么个诡里诡气的地方,还能像她一样回答问题,已经了不得了。她看看左右看看右边又看看后面,只觉脊背上一阵阵发凉,再把目光转到甄先生脸上时,就像是看见鬼一样慌张,连连往后退,直退到几步之外,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甄先生实在懒得跟她多说话,一掌拍在桌子上,拍出白纸黑字的契约,第8号当铺的契约,然后朝张冬梅厉声吼:过来,签字,不是卖身吗?我买!给你五十万,三十万拿去还债,还有二十万,找个好点的店面,开家花店。傻愣着干什么?签字!
张冬梅张嘴结舌,根本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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